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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nghua 于 2015-6-24 04:02 PM 编辑
最近有个朋友要去台湾,指明要去看茶园,我找好几个朋友帮忙都没找到,后来终于想到网友醉草园,还记得上回回去时,从溪头下山的路上瞥见路边那个“醉草园”的木制路牌,当时真是如见其人,可惜没能下来一访茶园。这次朋友要去,我安排好了,下回也可以去重温“喝口新茶”的旧梦。朋友和我很像,台湾长大的我去上海要去法租界看绿荫遮天的梧桐树;而她是在广东长大的北京人 第一次单独带着儿子旅行,舍上海而就台湾,为的就是想亲临茶园,可以喝一口台湾茶园的新茶。
在安排她的茶园行程过程中也让我想起曾经在茶园里喝过刚采下不久的新茶,那是念大学时好友专专带我去的。专专是我们学校夜间部的学生,本来没有机会认识的,我们是因着一起参加一个寒假活动才认识的。我们当时去了宜兰山上的小学做义工,我们分在同一组做饭,专专比较能干,做了大部分的饭菜,我就是一旁洗菜打打杂什么的,两人一见如故,一下子就可以聊得很多很深。有一个清晨,那个叫雅各的泰雅族青年带我们上山窝窝里看一片雾里的梅林,我和专专都是爱山爱花的女孩,看了惊喜的不得了,那个清晨的欢喜记忆非常深刻。
专专是南投鹿谷乡人,常说自己是乡下孩子,鹿谷在那时是台湾有名的茶叶产地,几乎就是和茶叶画上等号,从宜兰回来后,她便邀我去她家玩,可是一直等到大四才终于有时间去。那天客运车从学校辗转到了小镇,再换车去她家,出了小镇,一路尘土飞扬,真就是风尘仆仆地来到她家。从客运车下车以后,出现我眼前的是青山绿田,我心想,“啊,终于来到鹿谷了!“在那之前 鹿谷对我而言,是印在茶罐子上的两个字,心里的欢喜可以想像。下车后我们抄小路走田埂去她家,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专专不时地回头看我, 怕我一不留神掉到田里去,我得意地告诉她我是从小学跳舞的,平衡感好的很。
她家是台湾传统的三合院,呈倒凹字形的建筑,北面是供奉菩萨和祖先的堂屋,左右两翼是住房,三合院的中间有个晒谷场。我不常到乡下,对一切都很感新奇,到她房间放好了行李后,她便带着我参观她家。朝南的堂屋里有一个高脚长桌供奉着菩萨和祖先的牌位,前头还一张用来摆祭物的方形的供桌,供桌旁有着两张很古老的椅子,挺直的椅背有着把手,方方正正地,一看就觉得坐了要背疼屁股疼的。 墙上还有一张她阿祖(曾祖父)的画像,表情严肃,穿着对襟的蓝布衫。堂屋的两扇门是那种还有着木栓的旧式木门, 把门打开,眼前就是那片绿山稻田,我说“专专,你家真是“开门见山”耶!“听了我这么夸她家,她笑了起来,眼睛都笑了!后来她说看我那时那么开心,就放心了不少,原先她一直担心城里长大的我会不习惯乡下的环境。她是个带着淡淡忧郁气质的人,跟我这成天嘻嘻哈哈的很不一样,所以跟她一起时我总逗她笑。她曾说也许家里穷,她又是老大,很早就得跟着父母面对外面的世界,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我跟着她又走走看看后,便央她带我去看茶园。她骑着家里的小摩托车载我出去,路经公车站时,看到开着小卡车来卖肉卖菜的,一群妈妈小孩正围着小卡车和司机聊着,一边挑拣着架上的一块块肉,一边杀价,我看了很稀奇,要她停下来看看,她笑得更灿烂了,说”这也好看啊?!“
我们骑了一段山路, 路的两旁都是茶园,梯田上是一排排绿油油的茶树,不远处的茶树丛里有几个妇女正在采茶,戴着斗笠,斗笠上都包着花布,花布在下巴处绑住,好把脸遮住,袖子也是花布做的,看起来并不陌生,就像从前跳采茶舞的打扮。 看够了,她载我到她的叔公家,叔公看我们来了很高兴,就领我们到客厅坐下来,客厅的后半部摆着两台很大的烘茶叶机器。茶几上有着喝老人茶的茶具,茶盘,茶海,小砂壶,闻香杯,小茶杯等等,专专一边和叔公话家常,一边也给我介绍怎么泡茶,闻香等等。叔公忙着煮水,烫杯子,又把第一泡茶倒出, 再正式泡上第一壶茶,当我端起第一杯到我手里的茶,不禁仔细的看着杯里黄绿色的茶,好像有着一层浮油,非常好看,我珍惜地喝了第一口,那种清香和温润,真是难忘!一问才知道那是生茶,叔公知道我喜欢喝生茶,非常高兴,但是担心我的胃受不了,我说我的胃是铁胃,不怕的,他听了也哈哈笑了起来。我们就这样一杯一杯喝着聊着一直到离开。
等我们又骑上摩托车回她家时,天色已晚, 她妈妈正在一个大灶前煮饭,锅子极大,我家锅子的三倍大都有,炒菜的动作自然也很大,我好奇地看着,专专看我一脸疑惑,说那一锅菜是煮给三家人吃的,她们和两位叔叔同住在三合院里,三家妯娌轮着做饭,小时候她在厨房帮忙,还得站在一个小凳子上才够得着锅子呢!我听了又是啧啧称奇,我告诉她我除了会用大同电锅煮饭,偶而炒个蛋炒饭已经很了不起了,她听了又是一笑,然后就忙着帮她阿母收拾着洗碗槽里的碗盘,她不让我帮忙,我说那我去摆碗筷或添饭吧! 她家的碗公(大汤碗)和饭碗都是浅蓝底带简单图案的粗碗,和我家用的白瓷带粉红玫瑰的碗大不一样,我看了又是一阵赞叹,这下连她阿母也笑了,露出嘴角边的一颗银牙。桌上的菜有一大碗和芋头一起烧的红烧肉,自己种的红苋菜,大蒜炒蕹菜,萝卜干炒蛋,酸笋排骨汤。。。。 由于怕我跟他们家一大家子人吃饭不自在,她阿母让专专和我先吃,也许喝了一下午的生茶,也许这样的菜在家里没吃过了,那顿饭吃得真香,吃了两碗才停下来,专专看了也很开心,频频为我夹菜!和专专一起,我就像跟着一个大姐姐一样,虽说她其实才大我几个月而已。
回家的车上,我不禁哼唱起“茶叶青耶,水也清哟,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儿”,这首贵州民歌是念高中时,听一位到台湾的反共义士姜成涛唱的,第一次听时就非常喜爱,尤其爱那歌词“我默默的想啊悄悄的問, 你家鄉有沒有這樣的茶林 ,茶林裡有沒有採茶的大姐 大姐裡有沒有你心愛的人 “歌词里含蓄地表达女子心里的爱慕,在当时的年纪里,特别喜欢这样朦胧的情感,那种爱慕,因为不轻易出口,更真更纯。虽说只会零零碎碎地唱那几句歌词,因为喜欢,经常在口里哼唱着。我就想专专可以唱给她的男朋友听,那时她有个在医学院念书的男朋友叫滔滔,有一回我去她住的地方找她,不一会儿滔滔恰好也去找她,专专叫他先出去走走,等我走了再来,感觉他很在乎她, 所以就跟我点点头,笑笑地先离去,我当时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之后我们毕业了,专专由于是家里老大,留在鹿谷附近做事,她的男朋友上了台北的医院实习,我们都各自走着自己的路,只偶而地写写信或打电话。后来我也去了台北,可是由于父亲的骤逝,三个月后又回到中部。有一天她来台中找我,问我台北是否有认识的人, 可以在台北帮她找个工作,我知道她很顾家,不会轻易离开的,她向来不是个很开朗的人,那时她的神情更显得黯淡,我不禁关心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才说滔滔好像有了新的女朋友,我想起那时处处讨她欢喜的滔滔,怎么一离开这么快就变心呢?感情怎么会那么禁不起考验呢?专专只说“好不容易爱上的人,与其换一个,不如好好重修关系吧!”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怨怼,只是那样的沉静,反而让我很难受。专专不是很美,但是很有味道,长长的头发,喜欢穿戴着民族的服饰,举手投足很有女人味,经常帮我重打衣服上的蝴蝶结,要不教我怎么穿衣配色什么的,在学校时是很多人追她的。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也说,她妈妈总说她的眼神里少了一种热情,但是怎么说呢?那毕竟也是天生的吧!
当时二嫂是一家公司的小主管,公司正好要找人,我就把专专介绍给二嫂,专专便北上工作。由于我们两个还是在两地,加上后来我准备出国念书,只偶而问问二嫂她的情况,知道她在那里上班,工作态度还行,因为她不提什么,二嫂自然也不会多问。 又隔了一阵子,就听二嫂说她辞职了,我打电话到她鹿谷的家,她妈妈说她在台北工作,我也不敢多问;再后来,我就出国念书了,从此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处可寻。这么多年来,偶而会想起她,不知道她当年是否和滔滔重修旧好了,还是后来和别人一起,有了自己的家,生养儿女过着寻常的日子。。。
想起了专专,也想起了鹿谷和那一杯黄绿色的生茶,我起身去打开厨房的柜子,柜子里有杭州的龙井,祁门山的大红袍,还有碧螺春和日本绿茶, 最后眼睛停在一个银色的茶罐,那是去年回台湾时二哥给的茶叶,罐上写着“手采高山茶”,一张茶园的图片,云雾里的梯田上有着一排排绿油油的茶树,就像那日和专专骑着摩托车时经过的茶园,最前面还有一碗盖杯茶, 白色的水气正袅绕着。。。也许那茶叶不那么新或者那么清香了,我还是泡了一壶茶,把第一泡茶倒掉,正如那日叔公泡茶时的程序,再倒出第一杯茶,对着窗外举杯,心里遥祝远方的专专, 愿她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喝了一口茶,嘴里又忍不住轻哼起那首茶山情歌,“茶叶青也,水也清哟,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 ”也提醒自己,朋友走前,记得打电话她,请她回来时给我捎一包鹿谷的新茶!
6.23.2015
[注]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 ... =RD1q8YS1GaYaQ#t=49
茶山情歌-贵州民歌
茶也清耶水也清喲 清水燒茶獻給心上人儿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上崗的小路通到茶山頂 把石頭也踩的亮晶晶
你送走多少風雨的夜晚 你迎接多少燦爛的黎明
早晨採茶走出了門 總要看一看山上心上的人
黃昏後提籃走回家 總要望一望你那高大的身影
我默默的想啊悄悄的問 你家鄉有沒有這樣的茶林
茶林裡有沒有採茶的大姐 大姐裡有沒有你心愛的人
我高聲地唱呀低聲地問 我的採茶歌你愛不愛聽
這歌聲像不像你家鄉的曲調 採茶女像不像你心愛的人
茶也青耶水也清喲 清水燒茶獻給心上人儿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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