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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nghua 于 2015-12-20 12:11 AM 编辑
我总觉得奇怪， 在美国长大的孩子都不爱吃香菇， 曾经， 香菇是饭桌上的珍品， 几乎在过节的菜肴里才看得到的， 但在孩子眼中， 那是最最不喜欢的“ slug菇”， 每次看他们皱着眉头看碗里的香菇， 就让我生闷气。。。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菇类呢！
有一回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几十年以前的往事，也许不是令人愉快的记忆， 一直没在脑海里浮现过。记得那年我念高一，那时父亲刚退休不久，而哥哥们又还没就业，只有妈妈在上班，记忆里， 那是家里最拮据的时候，经常捉襟见肘的。 做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对此自然心里也不好过，可是平常日子里， 除了写写诗，种种花就是帮妈妈做点家事还老是被妈妈赶出厨房，说“厨房是女人的。“，经常只能捞到倒垃圾的活儿。 因为这样， 连唯一的打牌嗜好都只好舍去，心中不免感慨，辛苦了大半辈子，理应享清福的时候， 却还是不得不向环境低头。
那时公务员退休不是每月领微博的退休金， 就是一次把退休金领完， 父亲和妈妈商量后，选择了一次领完， 除了一部分拿来当一栋新房子的头期款外， 其他都放在银行里，靠利息过日子。妈妈想再熬几年， 等第一个房子的贷款还清后， 情况就会好很多。 父亲认得的一位老乡在和他闲聊知道后，便游说爸爸拿退休金去投资种香菇， 说当时的香菇是菜肴的珍品，市场价格不菲，是一项一本万利的投资尔尔， 父亲向来不善理财， 在那位老乡一再的怂恿下， 便瞒着妈妈拿出四分之一的退休金给那位老乡去投资种香菇。
妈妈知道后非常不高兴， 一来那位老乡说话向来是油腔滑调，什么事都说得天花乱坠的，是个 很难叫人信任的人； 二来毕竟我们对种植香菇一窍不通， 被人蒙骗的可能极大。 果然父亲的第一个投资成了绝响不说， 家里原本拮据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经常为了钱让家里的气压变得很低， 每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爸爸也对自己的冲动很后悔， 可是就像妈妈说的， 钱进了别人的口袋后， 要拿出来就很难了。
时不时， 妈妈就提醒父亲去问那一位老乡投资的情况， 是否可以分红了；可是 那位老乡一直以还没赚钱来搪塞， 并说投资要时间去赚， 用赚来的钱再去投资，像父亲那样地沉不住气， 是不会发财的。 老实的父亲也觉得常常去问， 是对朋友的不信任，而妈妈在经济压力下， 也免不了跟爸爸起龃龉。 每回听到这个话题又被提起时， 我就赶快躲到房间里看书。 很多年以后听二哥说起， 才知道那时父亲经常半夜醒来， 一个人在客厅默默抽着烟， 久久无法成眠。 随着时间的过去，妈妈的眉也皱得更紧了。两三年过去， 那投进去的钱几乎就像石头丢到水里， 噗通一声后就不见踪影了。
这期间，大哥和一位正在大学念农业系的 朋友， 还骑摩托车上山去香菇寮偷偷查看种植的情况， 那同学从窗户偷看香菇寮里盛产着的香菇， 觉得没有不赚钱的可能，他们 回来跟妈妈报告后， 妈妈决定亲自上山去解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妈妈那天找了我跟她一起上山， 我只记得我们转了几趟公车到一个地方， 还包了一部计程车上山。 到达香菇寮后， 妈妈下车和去看香菇寮的人谈话，情况 自然不会太高兴， 我站在香菇寮外， 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半天后，终于看到妈妈走出来， 要我和那位司机一起帮忙， 抬回了大半个人高的两大朔料袋装香菇到车上， 然后我们就下山了。 我还记得我跟其中一包坐在后座上， 整个车子里都是香菇的香味， 年轻时的我觉得挺新鲜的。
回家以后， 妈妈打开朔料袋， 才发现外面看起来都是大香菇的袋子， 中间其实都是一些比较小的香菇，而 香菇的价格也受大小决定， 嘴里自然又是一阵嘀咕， 但毕竟比没有好。 于是要我去附近的杂货店买来一大包朔料袋，借来一个秤，两个人在客厅里把香菇按大小， 一斤一袋地分装起来， 就这样我们把两大袋的香菇分装成好几十袋， 摆满了客厅的地板，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它们卖出去了。 还好妈妈认识的人很多， 亲戚， 朋友， 同事，邻居， 学生家长等都来捧场， 不到一星期， 妈妈就把全部的香菇卖掉了。 有些碎了的， 或者不完整的香菇， 就成了我们日常菜肴上的加料。 记得妈妈说那些拿回来的香菇， 卖得的钱还不到爸爸投入的十分之一，对一个没有能力再赚钱的老父亲而言， 那丢了的不仅是金钱的损失， 更是对人的信任， 打击不小。 那位老乡自然从此不再出现在我们家， 甚至连姓名都避免提及， 免得爸爸难堪， 妈妈生气。 几年后当我大学毕业后领到第一份薪水时， 没忘了把给家里的一份钱当中， 挪一小部分专门给爸爸打打小牌， 以弥补当日的困顿， 我还记得爸爸当时眼里的感慨， 频频拍着我的背。。。 是啊， 那个家里的老幺也终于跳出他们肩上的重担了！
几十年过去了， 我还可以记得当时家里因为经济原因每个人承受的压力， 尤其当年我念的还是私立的教会学校， 很能体谅父母爱孩子和维持家计的不易。 转眼我也是为人父母，为着孩子和生活而忙碌， 更能体会退休了的父亲当年的无力感。 现在每当我炖香菇鸡或拿香菇炒青菜时， 总想起那日下山时，那一车子浓郁的香菇味和坚毅的母亲带着我们走过的那段艰苦岁月,心中充满无限感恩。
12/18/15 于纽约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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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9 23:01:33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1 10:28: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