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京话的语音特点
不过你要是以为自己熟悉天津方言,听南京话就不费劲,那可就错了。南京话虽属北方语系,但和普通话相距甚远,如果你不像我一样用心琢磨个一年半载,可能还是稀里糊涂听不懂。
很多人都知道南京话声母N/L不分,韵尾N/NG不分。所谓“不分”,就是两个在普通话中有明显区分的音(语音学上叫“音位”),在南京话里是同一个音,同一音位。举几个例子说说这4个音素。
当你听到说“大兴和秀花上了床”,先别断定发生了绯闻而情绪激动,你得打听清楚,那是不是说俩人登船而去,“上了船”而已,没啥稀奇。南京话船/床根本是同一个音。
“老刘”这俩字到了南京人口中,就出现至少四种可能:老刘/老牛/脑瘤/闹牛。“老刘和老牛都长了脑瘤!”乍一听你要能听明白算你能。
“南林”(南京林业大学)有几种排列组合?南林/南陵/南宁/蓝凌(我一朋友就叫这名)/兰林/兰宁/。
南京人自己也深知这点先天不足,所以他们要攻普通话难关,先从这一点入手。不过知易行难,谈何容易。有人苦练半生,还是摆脱不掉这点“南京大萝卜”味。嘎子婆便是一例。还有一位同事女孩,长得那份标致,那份标准,给北京来的电影导演一眼看中,叫去一考试,普通话不行,分不清N/L/N/NG,通不过。大家替她惋惜得长吁短叹。
南京话还有ZCS/ZHCHSH不分的问题,这是个普遍问题,非南京话独有,咱就不提了。
以上所谈不过是常识,谁都知道的事,没啥了不起。下面我要清清嗓,严肃地介绍一点自己的研究成果,让你明白,南京话的麻烦远不止N/L/N/NG/ZCS/ZHCHSH,南京人一辈子也讲不好普通话事出有因。
光知道两个韵尾:前鼻音(N)和后鼻音(NG)混为一个音,这还不够,你还没有意识到,南京话这个鼻韵音实际上只是一个鼻音而已,并不是完全的鼻韵音。例如:“a-n-安”和“a-ng-昂”,在南京话里都只发带鼻音的a。你可以试试,张口发a-,一边a---一边用鼻子哼,这时你发的音就是南京话里的“安”和“昂”。会法语的人,一听就明白,这种带鼻音的元音,法文里就有。
南京话实在是省略得严重不靠谱。
所以南京人口中的“兵”字,不仅和“斌”字完全是同一音,而且和“逼”字十分接近。说个不雅的笑话。单位里新分来了一位大学生叫王斌,很快就给南京人叫成“玩逼”,边叫边坏笑。“王斌”/“玩逼”实在没有多大差别,第二个字带不带鼻音而已。
奇怪的是,有些没有鼻韵的字,受到后面字的影响,他们也会加上鼻韵。典型例子是“夜班”,在实际南京话里的发音是yen(1声,韵母是带鼻音的e)man(4声),乍一听,像“烟漫”。为什么如此离谱?分析起来相当复杂了。用嘴讲解比较容易说得清,写出来难免啰嗦拗口,就省了吧。
再说复合元音。南京话里根本没有复合元音,ao,ai,ou,ei,uo,这些复合元音一律简化单元音,ao变成o;ai变e^等等。这种情况再加上儿化音,就变得很滑稽。例如“碟儿”发“der”而不是“dier”;“筷儿”发“kur”而不是“kuar”。他们嫌复合元音麻烦。实在回避不了的复合儿化音,他们竟然分成两个音来发,例如“片儿汤”,想必这是个是北方传来的词,没有相应的单元音来简化,你猜他们怎么说?“今儿(ger)食堂卖什么?”“屁眼儿(pi-er)汤。”
南京话喜欢用儿化音,这一点倒是和北京土话相像,举两个例子比较比较。老北京讲“笤帚”一词怎么讲?“tiao-or”,“帚”字不仅儿化,而且省略了声母ZH,和“笤”字连成一体,结果俩字听起来像一个字。南京土话里也有类似现象。南京人常用“狗日东西”骂人,这“狗日”俩字,就是一个连体儿化音,“日”字省略声母R,儿化,和“狗”(发ge)连成一体:ge-r。
总之,南京话里到处有简化的现象,结果成为音素大大减少的语音系统。由繁入简易,由简入繁难, 让南京人去学“复杂”的普通话真是勉为其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