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他对我聊友情、爱情和遗憾，尽管他和所有他同类的旅行者一样，第二天就要离去，到乡下去住几个月，只是在返回摩洛哥或其它地方的路上在巴黎待几天。但是，那天晚上我的胸膛热浪翻滚，他的话在我心中点燃了愉快的火花。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在一起，那个特殊的夜晚，在我的记忆中书写了清晰的一章。这个晚上他和我都沉醉在友情之中。但是，我那时对他的友情很薄，因为我感觉恐惧，恐惧他可能在我心中唤起的那些感觉，所以对此感到良心的责备。我看见他朝我蹦蹦跳跳奔过来，到达时很优雅地停下，让我感到了愉悦，我仍然沉醉在愉悦之中，我觉得，这个愉悦是因为我意识到，圣卢靠墙沿着长椅行走时的一些系列动作在他本性中有自己的意义，自己的原因，更可能的是，由于出身和教养，他从家族继承下来了这些东西。
一些情趣的必然不在美的范畴而是举止的范畴，当一个有教养的人面对一些形形色色的新情况，这个必然性使得他能够立刻掌握新情况所要求感觉和情绪，就像音乐家应邀弹奏一支他从未接触过的曲子，运用恰到好处的技术和技巧，来表达这种情趣而不被其它的考虑所约束；普通的小资产阶级青年在这一方面会完全失败，因为他们既顾虑在陌生人面前丢丑，由于并不考虑是否合乎规范，他们也会在朋友眼中表现出太谦和。罗贝对地方的局限不屑一顾，他当然并未感觉到，而是他身体中遗传因素决定，遗传基因建构了他祖先的性情，使得他们与平民们接触时无所顾忌，不装腔作势，他们认为这样平易近人的态度可以使得对方感到自己被抬高，感到欣喜；最后一点是，贵族的慷慨大方，从不考虑家庭的无限的优越；圣卢在这个餐馆好不吝惜地花钱，已经使得他在这里，就像在其它地方也一样，成为最时尚，最受人欢迎的贵宾，这个地位突出地表现在：不管他在店中哪个屋子里，不仅招待而且店中那些最孤高的年轻贵族顾客都对他表示敬重，他们可以让他踩在他们身上，就像他踩在或者象征性地踩在那些有紫色垫子的椅子上，我的朋友能够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优雅地、飞快地到达我的身边，这样会使得他高高兴兴。这样的风格对贵族至关重要；他身躯我的外壳这样半透明、模模糊糊，而是一清二楚，清澈通透，他的风格通过身躯，仿佛通过一件艺术品，向外输送孜孜不倦，威力强大的力量，力量创造了，并且致使轻盈地在高处飞奔的行动成为可能，因此罗贝可以沿着墙壁完成这个行动，仿佛雕刻在教堂马宝石门楣上的一队骑士64那样，可以会意又魅力无穷。“唉，”罗贝可能会想，“值不值把大好时光消耗在鄙视卑微出身，一味追求正义和精神境界？值不值在陪伴我的朋友范围之外挑选尽管不够优雅，不修边幅，却才思敏捷的人作为朋友，我不过仅仅是喜欢他的品格，虽然会视为宝贵的记忆，但我看来很明显，他的品格不是我愿意经过最值得赞赏的努力，把它塑造为我所喜欢的东西，而是没有经过我的努力，甚至不是我自己，而是我总不喜欢，努力去克服的东西65？值不值得去爱我选择的朋友，我一直这样去爱他，他在我身上找到的最大愉悦就是发现比我更普遍的东西，他曾说过，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愉悦并不是友情带给他的愉悦，而是智力上的，超然的，一种艺术性的愉悦？”这就是我现在担心的，圣卢有时会这样想。若真的是这样，他就错了。如果他不珍视（恰恰相反，他非常珍视）比他天生的伸屈自如更高尚的东西，如果他没有为他的高贵出身而骄傲，因此卓尔不群，那么他身上会有过于雕琢的东西，他的敏捷会减弱而显得笨拙，他的举止会因为自视甚高而显得庸俗。就像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心境必须很严肃认真，她的谈话和她的回忆录才能够具有一种轻浮感，若是轻描淡写，也许就不会显得那么轻浮，她的智力表现出的却是轻浮，因此为了圣卢的身体中具有足够多贵族的气质，他志向更高大的心灵必须首先脱离这种贵族气质，然后他的身体重新吸收贵族气质，并把它作为高尚思想和行为的准则留存下来，圣卢对这些并无意识。就这样，他杰出思想不可能不存在于他雅致的身体之中，不然的话，后者就不完美。艺术家要在他的作品表达他心灵的品质时，他就没有必要在他的作品中直接表达他的心灵；对上帝最高的赞扬的确是无神论对上帝的否定，无神论者对于世间万物感到完美无缺，因此就不再需要一个造物主了。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沿着墙壁展示像飞翔一样的轻盈动作，可以刻在教堂门楣上的年轻人，我所赞美的的不只是一件可以称得上艺术品的身躯；刚才，那位年轻的亲王是卡特琳娜۰德۰富瓦克斯的后裔，而后者是查理七世的孙女，纳瓦尔王后，圣卢刚才为了我，离开了他；来自于出身和财富的禀赋财物资产，他让我随便用；他的自信、灵活和仪礼体现了他骄傲和优雅祖先的特征，他把温暖的骆马毛大衣披在我发抖的身上时，他体现的正是自信，灵活和优雅；他骄傲和优雅祖先却不都与那些他生命中的结交了多年的朋友相同，在我的预料中，我们可能与这些朋友永远没有交集，而恰恰相反，他却选择牺牲这些老朋友，心灵最高尚，有至高无上自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选择，罗贝的举动正好陈述了他具有至高无上自由，那么完美的友情就是在这种自由中实现的吗？
|
|
发表于 2024-1-5 12:0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