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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fancao

[原创·小说] 大枣树下的唱唱 (长篇小说)《雪野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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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4 23:3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8 11:45 P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三伏天,天气热得邪乎,连大枣树下吹来的风都觉得烫手,树上的知了也仿佛热昏了,有一阵没一阵的“叽了”几声。

正中午的太阳下,高粱地里真能把人蒸熟,实在无法进去干活,这才有了歇晌的机会。大枣树枝繁叶茂,指头大的嫩枣遍布枝头,遮下一大片阴凉,减弱了烈日酷暑的燥热。还没到晌午,大丈夫小伙子们就已经端着饭碗聚集起来,一个个半敞着胸襟,半卷着裤腿,趿拉着一对家做布鞋。脚后跟一蹬,退下一只鞋子当垫子,一屁股坐下来,边吃边聊天。

家里太热,大伙儿吃完了也不回去,有的扯张秫秸皮编成的席子,退下鞋子当枕头,脸上盖个破草帽,躺下来打瞌睡。有的抓把大蒲扇,坐在地上乘凉闲聊,大都是光着脊梁,袒露出晒成黑红色皮肤。大华和大成也混在人堆里,只是他俩的背心一蓝一红,看起来特别显眼。

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半大孩子,唧唧哇哇地念叨起来,
         “遍地秫秸长的高,蜀黍毛子真刺挠,
            小苓不怕塘里鬼,小馨变成人肉包。”

几个小伙子哈哈大笑起来。赖孩说:“也就是,小苓那丫头真傻。听见荣巧吆喝,害得俺藏在水里不敢露头。”

旁人立刻接上来,连他一起嘲笑上了,“赖孩,你是怕荣巧吧?俺才不怕呢!小苓要是敢下来才好!俺就装成鬼,拉住她的腿。吓也把她吓死了!”

猫娃涎着脸皮说:“小馨要是真成了包子更好,你看她那样子,细皮嫩肉的可人疼,咬上一口多滋润。”

“俺就装成鬼,拉住她的腿。”那几个孩子听着稀罕,也不懂什么意思就跟着嚷嚷,“细皮嫩肉可人疼,咬上一口多滋润!”“吃人肉包子,吃小馨包子喽。”

没想到,孩子群里的小石蛋听恼了。他抓住一个小孩推了一掌,“骚狗子,满嘴胡吣!不许你瞎说!”

大热的天,孩子们个个打赤膊,几个小点的,干脆光着屁股,全身一丝不挂,又出着汗,滑溜溜的,打起架来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他们推来撞去,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

顿时烟尘飞卷,枯枝落叶随风旋转。几个年纪大的人看不过去,从秫秸席子上坐起来喝斥。德叔瘸着腿走过去把他们拉开,“小石蛋,大晌午头的,不找个凉快地方歇着,咋挑着头打架!骚狗子比你小,也不知道让着点。”

“这不怪俺!”小石蛋气哼哼地说,“小馨是俺姐,不许他们胡吣!” 他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瞪猫娃。
猫娃脸上下不来,酸不拉唧地说:“咋不说她是你嫂子呢!哼,军婚,有啥了不起的。”

“什么?”大华在旁边听愣了,不觉脱口问道,“小馨是你嫂子,军婚?”

“咋不是!眼皮子浅,看上人家门上那块牌匾了。哼,一家子地煞星!还真有人稀罕!” 猫娃连说带损。

小石蛋气得哭了起来,“死猫头,你家才是地煞星!”他抹把鼻涕,提提裤子,对着猫娃的肚子一头撞过去。猫娃也拉出打架的阵势,怒气冲冲地抓住他。

大华一看不好,一把抱住小石蛋。旁边的人也挡住猫娃。德叔气哼哼地对猫娃说,“你看你,还真是个二心头,咋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德叔上无父母,下无妻室,从小一条腿就瘸了,孤苦伶仃地受尽欺负,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他的辈份高,是队长五服之内的堂叔叔。队长看他可怜,就照顾他当饲养员兼保管员,每天记七分工。虽然他力气不够,手却很巧,用高粱秸编笊篱织锅盖,带着各种花纹图案,比巧媳妇的手艺还好。搓绳子给牲口作笼头,匀匀称称地不扎手。用稻草编成的篓子,中间鼓出个圆肚子,上边配着个小盖子,严丝合缝,就像机器做的。他为人厚道,一天到晚乐呵呵的,看人打架斗气就出头说和,也不偏心。自己与世无争,编出来的家伙什儿随便送人。这样一来,他人缘好,威望高,连旁姓的人家也都尊他为德叔、德爷。看他一个人做饭麻烦,逢年过节,家里有好吃的也时常给他送点。

猫娃知道,虽然德叔也不过大他十来岁,可是拐着弯论辈份该叫他爷爷。再说,这事明摆着自己理亏,旁边的人都不向着他,就不敢回嘴,嘟嘟囔囔地回家了。

大枣树下刚刚平静没几分钟,又有人咋呼起来,“看看,那是谁呀?大晌午头的不嫌热,日头地里乱窜个啥?”

大家随着看过去,果然,高高的岗头上,一群人迤逦走在乡间小路上,个个带着大草帽,有几个还穿着军装,大热的天,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

有人以为他们会来村里,就喊队长。队长手搭着凉棚遥遥地看看,那些人已经被高粱地挡住,不知去了哪里。“前几天就听说省里要来人,宣传九大精神,号召学大寨。学个狗鸡巴子!” 队长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或许只是咕哝一下,立刻被风吹走了。

突然有个人晃晃荡荡地跑过来,“哎,你们这村有知青吧?跟他们说一声,两点到大队部开会。”

“是赖狗子呀,”队长答应着问道:“出啥事了,这都几点了,怎么突然下通知?”

“没啥事,省里来了些大干部,听说咱大队有知青户,就要慰问他们,还要了解情况。这不才吃过晌午饭吗?你赶快叫学生们去吧,耽误不了的。” 赖狗子回答。

大成听见了,站起身来问道:“省里来的干部?你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听说有个大头头,俺也摸不清。原先都叫省长书记啥的,现在叫个啥,革委会?” 赖狗子带着些神神秘秘又有些了不起的样子回答,然后又向下边李家洼走去。

队长对大成说:“既然公社通知了,你们几个都去吧。下午的工分照记。”

大成的心里翻腾了起来,什么,省长书记?这么说,是省革委会的主任来了?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千载难逢。他招呼大华,三步并两步跑回去,站在门口喊了起来,“起来,你们快点起来,到大队部开会,马上就走。”

“喊什么呀,好不容易能睡个午觉,还没闭上眼睛呢!”小馨迷迷糊糊地噘着嘴说:“等等吧,小苓她们到塘边上洗衣服去了。”

“公社通知了,要我们立刻到大队部开会,你们快点准备准备。”

“开什么会,准备什么呀?” 小苓和小亮端着盆子回来了,接口问道。

大成突然卡住了,张嘴结舌地说:“到大队开会,总要准备一下。”他再仔细一看,她们一个个湿淋淋的,全身衣服贴在身上,披头散发,赤着脚拎着鞋,端着洗衣盆,就皱着眉头批评起来,“你们还真的下塘游泳了?我听人说,那口塘是洗菜洗衣服用的,不让妇女下水,不吉利。我们要尊重贫下中农的习俗。”
小苓翘起了嘴巴。洗菜洗衣服的池塘就在村子边上,人来人往,她想,总不会有人在那儿光着屁股洗澡吧,就借口洗衣服,几个人一起跑到塘边去了。连着下了几场雨,塘水漫了出来,几块青石板都浸在水里。清风徐徐,水波微微,一阵阵地撩拨人,小苓越发想跳进去。她脱下鞋子站在水里,一边搓衣服,一边想主意,看见肥皂滑溜溜地掉进水里,心里一动,就悄悄地把衬衣塞进短裤里,“一不小心”就滑了进去,在水里美美地游了一圈。小亮也悄悄地下水泡了一会儿。小惠不会游泳,不敢下水,只是卷起裤腿坐在水边清凉了一阵。好在大晌午没人看见,她们急忙溜了回来。

怎么,村里的人还没有说话,大成先不满意了?小苓忍不住发起牢骚来,“你们男劳力挑高粱叶子,不进高粱地,没沾上那么多的蜀黍毛子,比我们舒服多了,还不是一收工就往塘里跳?我们为什么不能到塘里洗洗?什么叫不吉利?那口塘也洗菜也洗粪桶,小孩的尿片,妇女的卫生巾,什么不洗?为什么就不能游泳?什么习俗,原来你也封建啊!”

大成让小苓顶得憋不过气来,可是,想起还有大事要办,就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就是好惹祸!赶快准备准备,到大队部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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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4 23:34:14 | 显示全部楼层
50# Reader86
Reder86,
那我就慢点贴吧,反正还没有写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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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4 23:5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再三。写得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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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4 23:53: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蹲在枣树下偷偷地听有人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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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5 00: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老狗爷,六月雪!
请多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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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5 23:3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一下!写长篇实在不易!凡草,你是不是可以把已经发表过的章节简介一下,以便读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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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6 21:26:06 | 显示全部楼层
56# 吴友明


多谢!每章写简介,太花时间了,等一段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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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6 21: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8 11:49 P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四



小苓她们换过衣服梳好辫子,晃晃悠悠的上路,大成已经急得冒火了。


大队部所在地离他们村有四、五里路。大队部是个三间屋的大房子,空荡荡地没有间隔。等他们走到,里边已经有了不少人。从附近民家借来的长板凳,一溜溜地摆了好几排。


大队部这个村子的知青已经到了,正挤在一团嘻嘻哈哈地聊天。他们原先都是一个学校的,大群还和小苓一个班。这会儿他正抓着一个烟袋,叭嗒着嘴学着抽旱烟,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小苓跟他打招呼,他淘气地回了一个鬼脸。


大队的几个主要干部——书记、大队长、民兵营长和会计也来了。小苓有些奇怪,金华是妇女主任,怎么没看见她?


公社干部看着面熟,大家只认识书记,其他几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小馨指着一个人轻轻地对小苓说,“那就是武装部的梁部长。” 梁部长也正看着她,小馨羞答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听着人议论说,这里还有县里来的干部,一个是知青办的秦主任,小苓仿佛有些印象。记得刚下乡的那天火车在县里中转,这些知青被一个个“劫持”到县委大院,似乎接待的人里就有他。另一个是过去的副县长,姓龚,刚被‘解放’结合到领导班子里,看起来还有些畏畏缩缩。他俩都不敢上前,静静地坐在后边。


另外几个一看就是外地干部,为首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军人。大队长不知从那儿借来一把太师椅让他坐。他满头大汗,脱下军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人却不坐下来,一脚踩在椅子上,卷起白衬衣的袖子。大队长有些心疼地看看椅子,却不敢说什么。


大成猜想,这人一定就是那个大头头了,便走过去打招呼,自我介绍,“我是陈家峁的插队知青,叫……”他见那人抬胳膊,也急忙伸出手来。


可是,军人大概只习惯于接受别人的敬礼,不懂得握手的礼节,他抡起胳膊指指手表,严厉地批评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没接到通知吗?两点钟开会,现在都快三点了,还有一个知青组没有到。你们在学校没有受过军训吗?”


“啊,受过,过军训。”大成吓得一愣,结结巴巴地回答,伸出的手一下子收不回来,尴尬地转向小苓她们几个女孩子说:“都怪这几个女生,她们动作太慢。”


“这要是打仗的话,岂不贻误战机?你们都要以军纪论处,懂吗?” 军人半真半假地说,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大成讨了个没趣,小苓可不吃那一套,不以为然地说:“怎么能怪我们!谁知道现在几点了?我们也没有手表,整个村子连个钟都没有。天天上工下工都是队长看太阳。”


“什么,你们不知道时间?整个村子没有钟?!”这下轮到那个军人吃惊了,“那,公社不是拉了有线广播,每天早中晚播音,还报时嘛!你们不听?”


“哪来的有线广播,我们村根本就没有电!”


“就是啊,前几天双抢时,连夜打场,只能点汽灯,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馨也插了进来。


前些天双抢,可把小馨累坏了,到现在想起来还发怵。白天顶着大太阳干活,出痱子脱去一层皮,火烧火燎地疼。晚上还要加班,打麦子扬场。小苓傻愣愣地不懂,看着大家都挤在麦场的一头,自己插不上手,就拎着木锨跑到另外一边。她哪儿知道那是下风头,一锨锨麦子扬起来,麦粒刷刷地全都落在她身上。最惨的是灰土麦草随风飘荡,立刻把她围住。她一下成了个土人,呛得半天喘不过气来。大家看她那个傻样,笑得前仰后合,一窝蜂地数叨她,
  “小苓打场不清头,拉锨站到下风头,
  一阵麦子扬过来,麦秸灰砂落一头。”

趁着闹哄哄的,小馨溜到一旁,想靠在麦垛上打个盹。谁知道汽灯影子里看不清楚,猫娃过来叉麦捆,一杈子下去,正好从小馨身边穿过,差点儿就叉出个洞来。麦捆一松动,小馨靠不稳,全身一滑,惊醒了。她一下没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得“哇”地大叫起来,反而把猫娃吓了一大跳。他手里挑起的杈子一晃,麦捆在杈尖上打了个滚,腾一下飞了出去。这下,孩子们又多了个笑料,
          “小馨偷懒睡麦垛,一杈下去嗷嗷叫,

            猫娃吓得直哆嗦,麦捆上天嘣嘣跳。”


小惠看她们说得热闹,也接过话来,“这是真的。没有广播,也没有报纸看,我都忘了今天几月几号了,谁还管几点。”


她们几个唧唧喳喳,把那个军人弄得直发愣,又不好对女孩子发脾气,白衬衫都被汗湿了一大块。大队书记急忙过来解围,“这几个小丫头都是陈家峁的知青。小孩子家的,都才十六岁吧?不懂事。”

他转过身来对大成说:“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着那位军人,“这位是省革委会的军代表,这么大热的天,不辞劳苦,亲自带工作队到我们大队视察。这是我们大队全体贫下中农的光荣!他听说这里有几个知青组,特意要看看革命小将。我们欢迎啊。”
“欢迎欢迎!”大成急忙鼓掌。


呼啦一下,又拥进几个人,是李家洼的知青们。小莉来了,她和小苓她们好久没见,亲热得很,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嘎嘎地说笑。长板凳不够,后来的人席地而坐,一屋子挤得满满的。

书记看看人都到了,就让大家鼓掌欢迎,顿时,气氛和屋里的温度一样热烈,大成还带头喊口号:“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


军代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坐了下来。他宣讲了一通当前的大好形势,党的“九大”胜利闭幕,揪出了隐藏多年的叛徒内奸工贼,打倒了党内最大的走资派……;全国东风浩荡,红旗招展,一片蓬勃兴旺……;国际形势空前大好,苏修亡我之心不死,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到处轰轰烈烈……,等等等等。


小苓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听着一套套空话大话,有些精力不支。每天一大早起身干活,总是睡不够觉,这会儿居然能坐下来,简直像进了天堂,不禁浑身飘飘然,眼睛不知不觉地眯缝起来,脑袋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她渐渐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真想舒舒服服地躺上一会儿,身不由己地慢慢往后倾斜。可惜长板凳太窄,一不留神,她“咚”地一下摔到地上。


大家都转头看她,小苓满脸通红地爬起来,大群嘻嘻哈哈地冲她做了个怪像。军代表的长篇大论被打断了,他既想发火又要保持风度,顿了顿说:“今天是座谈会,我就不多说了,主要是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要学大寨干革命,还要以革命促生产。你们都是有文化知识的新农民,又是革命小将,应该想想,怎么才能借着学大寨的东风,推动农村的革命形势。大家不要拘束,随便谈谈。”


愣了一会儿,没人说话,谁也不知道怎么做这篇大文章。只有大成胸有成竹,他清清嗓子说:“我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农村插队,这几个月来,深深地体会到了上山下乡的重要意义。我们知识青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确实需要劳动锻炼。就拿这几天来说,我们村正在打高粱叶子。干这个活非常辛苦,贫下中农冒着酷暑在高粱地里工作,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可是,我们学生却怕热怕脏,身上沾点泥土就想洗澡乘凉!这就是资产阶级世界观的具体表现。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彻底改造,脱胎换骨。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


这一番流行的大话,被他插上具体事例,讲起来铿锵有力,用词还非常巧妙。是啊,练好红心就应该去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当然就不需要扎根农村了。


军代表听了,高兴地连连点头,“好,这样的发言很好嘛!联系实际,结合自己,狠挖私字一闪念。大家就像这样,都谈谈嘛。”


大成满脸笑成一朵花,刚才的尴尬一扫而去。可是没有人跟着上,还是冷场。


军代表想了想,又带点启发式地问道:“你们不但要接受再教育,和贫下中农一样吃苦耐劳,还要发挥你们有文化的特长,用革命化来改变农村的面貌。是不是?”


“文化,文化有屁用,我们村的贫下中农都是文盲,还不是照样教育我们!”听声音像是大群,他是个典型的捣蛋鬼,成天不好好干活,到处东逛西游,还有些偷鸡摸狗之嫌。生产队长管不了他,就把他塞到大队参加了专政队。看来,他对大成的瞎吹很不以为然,就坐在地下低着头,偷偷嘀咕了一句。


可是,军代表的耳朵很好,居然听见了,“公社大队不是都有学校吗?村里有没有设扫盲班?”


“我们大队没有小学校。” 大群还是躲在人堆里,从别人的脑袋后边回答。


军代表有些奇怪,“你们这个大队下属十个生产队,每个队有多少人?多少孩子?怎么连个学校都没有?”


“公社有小学。我们大队以前也有,后来房子倒了,老师走了,我们正准备重办。”大队书记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回答,“不过,我们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我们大队有宣传队,经常演出,宣传毛泽东思想,教育群众。”


军代表听了很高兴,“对,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的最高顶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们就是要广泛宣传,轰轰烈烈地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


书记听到表扬,满脸发光,“对,我们一定要学大寨,干革命,还要营造梯田,兴修水利。”


“好,你们还要利用知青的优势,开展科学种田。”军代表转向知青们问道:“这里小麦的亩产已经达到了八百斤,能不能利用你们的文化知识,再上一层楼,争取亩产千斤?”


“啊,亩产八百?”小苓摔了一跤,不敢再睡觉,打起精神听他们讲话,一听到争取亩产千斤,就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由地说出声来,“哪有这回事!四百就到头了!”

下边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有的撇嘴,有的嘲弄,一片“嗡嗡”地声音,“八百斤,连麦秸一起算的吧?”


军代表不快地问道:“真的嘛,你有什么根据?”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骗你!我们知青户种了三分自留地,长得可好呢,也不过只打了一百多斤麦子,折合亩产还不到四百呢。”
军代表惊讶地看看四周,“自留地?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吗?还没有割掉?”


公社书记面带揾色看看大队书记,大队书记恶狠狠地盯了小苓一眼, “不是,是,没有,有……”他一边想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专为照顾知青的。他们学生娇气,没菜吃不行,分了点地给他们种菜。”说着又狠狠地瞪着大成,“你们怎么搞的,怎么种成麦子了?!”


大成心眼灵活,立刻就明白了,“种菜要花很多时间,我们都不会,又不能老是麻烦贫下中农,就把那点地当成试验田种了。再说,我们不会种地,没有选择优良品种,也没有认真管理,随手撒下种子就不管了。产量低,达不到大田的亩产量也是很自然的。”


“对对,学生们就是喜欢学习,做个实验啥的,应该表扬,应该表扬。” 公社书记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上来打圆场,“你们应该继续努力,按照军代表的要求,达到亩产千斤。”


小苓嘟起嘴不服气,分自留地,是我抓的阄。明明全村每家每户都分了,怎么成了专门照顾知青?种麦子的时候,你大成还没来呢!我们自己抬粪上底肥,祥龙帮忙犁地,队长亲自撒种。这么小小一块地好管理,我们精耕细作,上了很多肥料,还经常浇水,麦子长得比大田里的好多了,又密又壮,穗子沉甸甸的。大田里的麦子是靠天收,肥料不够,也不浇水,稀稀拉拉朝天翘,打完场计算下来,最好的地亩产也不过两百斤,怎么会比我们的产量高?可是,看看大成一个劲儿地朝她瞪眼,她担心自己打瞌睡漏掉了什么精神,就不敢再张嘴了。


军代表后边坐着个没穿军装的干部,长得也高高大大,比起那几个军人来,却多了一些和善文儒。他看没人说话,就关心地问道:“你们平时生活怎么样,粮食够吗?有燃料吗?吃什么菜?有集体菜地吗?”


大家面面相觑,小惠哭兮兮地回答:“哪有菜吃呀!队长给了我们一碗酱豆子,在城里买了几斤咸菜,一个月就吃完了。我们种了几棵冬瓜,到现在只结了几个这么大的小瓜。”说着,她把拳头伸出来比了一下。


“就是,只有大葱好种,活了几垄。我们天天盐水煮大葱,吃了几个月!我现在一闻到葱就反胃。” 小亮接过话头来,“连那个富农婆都觉得我们可怜,想给我们一碗酱豆子,送到门口,怕人批判她,又端回去了。唉,我馋得都想跑过去抢回来!”


知青丛中一阵哄笑,苦中带涩。


小馨也可怜兮兮地说:“我们想进城买菜,队长不让我们请假,天天都要下地干活,一天十几个小时,我们快累死了,要不这会儿直打瞌睡呢!粮食不够吃,烧的煤也不够用,堆在外边还有人偷偷铲走。明年我们没有补助粮也没有补助煤了,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正说着,小馨发现梁部长急得直对她摇头使眼色。她不敢再说,索性一撇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小惠、小苓和小亮都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其他知青组也有年龄小的同学,都跟着哭开了。


别的人也趁机跟着提问题,盖房材料、安家费用被各级层层克扣,住房拥挤,燃料不足,劳动强度太大,缺乏文化生活……座谈会一下变成了诉苦会。几个年纪大些的知青看着势头不对,急忙扭转局面。


大华抓住妹妹的手,不让她再说话。大成解释说:“农村的生活条件确实艰苦一些,可是,我们到农村不是来享受安逸,而是来干革命的。我们一定要和贫下中农一起同甘共苦,只有艰苦的生活才能磨练出革命意志来。……”


可是,军代表再也没有兴趣听下去,摆摆手叫大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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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0:01: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星光 于 2009-1-17 01:29 AM 编辑
第一章 新房断垣

二 没等荣巧回答,水开了,面条也擀完切好了,庆花拎着一条看看,撇着嘴说:“厚薄不匀,粗细不一。你们用纯麦面,还弄成这样,要是杂面,就不知成个啥了。唉呀,咱村的女子,谁家面条擀成这样?嘿 ...
fancao 发表于 2009-1-1 05:26 PM


凡草,今晚抽空帮你看看,提了点建议,不一定对,你自己看看,需不需要改吧。我不懂,瞎参谋。

凡草,这里的“劳力才会种田,丫头子有啥用!”有点不太清楚,因为劳力可为男,可为女。

能否改成“小子才会种田,丫头子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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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0: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对不起,您两次发表间隔少于 60 秒,请不要灌水!
新房断垣(三)续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地响,一片片飘落在她们身上。这两年的事情也像落叶一样在小苓的心中盘旋。

  童年,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光 ...
fancao 发表于 2009-1-2 10:26 PM


这句话"革命,是一种多大的诱惑,红彤彤的世界,是多少孩子的向往,同伴们的压力和心理上的负担,又是一种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改成“同伴们的抛弃和心理上的压力”好像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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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0:40: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红衣绿茶



   就这么走走停停,小三十里路,走到新郎那个村子就快中午了,村外早有人等着报信进去。一霎间鞭炮爆响,鼓乐奏鸣,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这个村子看着挺大,路边一下子就站满了人,里三层 ...
fancao 发表于 2009-1-5 11:48 PM


凡草,这句“他中等个儿,四正脸儿,”是不是用“四方脸儿”,或“国字脸儿”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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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0:55: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红衣绿茶  四
    白驹过隙,日夜飞梭,春种夏忙又秋收,小苓整日在田间操劳,累成了机器一般,早已不会计时了。只看到大枣树上,点点枣花变成小枣粒,小枣粒长成大青枣,大青枣又由青到白再带上黄色,最后被 ...
fancao 发表于 2009-1-7 11:52 PM


凡草,这章有几个地方不太好,你看看。

1. 小苓整日在田间操劳,累成了机器一般,-----累成了机器人一般
2.“你叫俺写的字,俺还等着你看看呢。”------你教俺写的字
3.18年呀!整整18年寒窗,------这个18年好像不大对?18年,博士都读出来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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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红衣绿茶 五
   繁重的秋收秋种让小苓连喘气的空都没有,也把玉彩的事情丢到了脑后。一转眼,那两棵大枣树已经红消绿断,大地铺上一层白雪,世界成了冰雕玉琢的一片。

   小苓接到家里来信,听说父母的情 ...
fancao 发表于 2009-1-7 11:55 PM


父母居住的那个的小山窝里------多了一个“的”

俺生了个丫头子,一落草就叫俺婆婆按马桶里了。------一落地。。。按马桶里淹死了。

还带累了别人-----还拖累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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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62# 星光
谢谢。这个18本来有人提过,以为改了,不知怎么又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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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59# 星光
当地的土话,劳力就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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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60# 星光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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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这句“他中等个儿,四正脸儿,”是不是用“四方脸儿”,或“国字脸儿”比较好?
星光 发表于 2009-1-17 12:40 AM

让我想想,这个是当地的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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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横塘祸水 一
    双抢完毕,打完最后一场,送公粮的人连跑带颠地奔了回来。陈家峁顿时沸腾起来,场上就像开了锅,高高兴兴地围着一圈圈的人。会计顺和管账,记工员老金祥看秤,保管员德叔在一旁监督,队长指 ...
fancao 发表于 2009-1-9 12:51 AM


那个热和劲儿,简直就像过大年。------那个热火劲

“不管公社化了多久,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一如既往,寄托在拥有的基础上。”这句话怎样改改,有点儿蹩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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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63# 星光
落草,带累,这也是都土话。
土坯架起来,铺上草木灰就是产床,小孩子一出生,就放在麦草上,所以叫落草,不是上山当土匪。
不过,要是大家都不懂,还是改一改呢?总不能像宝瑜的《玫瑰坝》,还要加一个方言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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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25: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星光 于 2009-1-17 01:28 A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二    水稻栽完了,麦子收下了,麦茬红芋也插上了,地里的活轻松起来。顶着流火的太阳经过双抢大忙,知青们这才真正地见识了艰苦。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可是,队长还是一大早就吆喝开了。硕大的启明 ...
fancao 发表于 2009-1-10 11:13 PM



你是妇会的头----你是妇女队长或你是妇联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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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26:10 | 显示全部楼层
FANCAO, wow 下这么大功夫。很流畅,看出基本功过硬。这些故事的确是该写下来,留下来。要不,再就没有了。嫁女娶媳妇,那么多道道。没有第一手资料真的写不出来。

一开始老记不住名字,老得回头再看,不知道名字是不是起的也要有诀窍。

不知有没有高潮(CLIMAX),要是有的话,我还没看出来。

挑一个小错:

>>>小苓想了想,不由得问道:“那,为什么你姐姐就没给祥龙童养一个?”

荣巧叹口气说:“有过,只是她命苦,困难时期饿死了。”

上面一行的”她“字是指的谁,不太明显。我开始以为是指荣巧的姐姐。记得考英语里老有指出语法错误的题,如果前面不好分辩, 就应避免用代名词”他,她,它“。。。

给FANCAO 鼓鼓掌,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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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17 01:43 AM 编辑

70# 星光
星光,

那里的人不这样说话的。他们说男人,就说“劳力”。女人,就说“妇会的”。我文章里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用的。
不明白吗?看来我真的要加一个说明了。
这样吧,我在第一个出现这样用法的地方加一个说明,
“小苓她们开始不明白,慢慢地才知道,这里的人说‘劳力’,是专门指男人。而女人,却用‘妇会的’,‘丫头子’,‘女子’来代表。”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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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3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17 01:46 AM 编辑

71# Reader86
谢谢读者妹妹。
把“她”改成“那丫头”。行吧?
我都在自己的文件上修改了,要是全部重贴实在太费时间了。
这里的人物很多,刚开始确实不太容易搞明白。要不要再做一个人物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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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43:55 | 显示全部楼层
70# 星光
星光,

那里的人不这样说话的。他们说男人,就说“劳力”。女人,就说“妇会的”。我文章里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用的。
不明白吗?看来我真的要加一个说明了。 ...
fancao 发表于 2009-1-17 01:34 AM


凡草

你这个小说是给大家看的,还是应当以普通话为主。有些当地话,除非你注出来,否则会很怪。。。

比如那个“落草”--一般是讲草寇,而“落地”--是指出生

劳力可能还行,那个妇会太怪了。。。

你自己看吧。

就怕别人不知道是土话,以为你用错了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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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45:39 | 显示全部楼层
71# Reader86
谢谢读者妹妹。
把“她”改成“那丫头”。行吧?
我都在自己的文件上修改了,要是全部重贴实在太费时间了。
fancao 发表于 2009-1-17 01:36 AM


凡草,你应当可以进去修改的吧?因为你是版主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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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01:52:12 | 显示全部楼层
70# 星光
星光,

那里的人不这样说话的。他们说男人,就说“劳力”。女人,就说“妇会的”。我文章里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用的。
不明白吗?看来我真的要加一个说明了。
这样吧,我在第一个出现这样用法的地方加一个 ...
fancao 发表于 2009-1-17 01:34 AM


你要是前面这样说明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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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1:56:14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我可以修改,刚改了一段。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地方也有小小的改动。这里贴的是我从新浪搬过来的,刚想起来,那里的没有后来的修改。要想不漏掉,只能每个帖子重贴一遍。慢慢来吧。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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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2: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者妹妹的帖子很长,还忘了一个问题。
这虽然是长篇,每章可以独立存在,各有一个故事,但又有很多联系。这是在真实的故事上加工出来的,没有故作玄虚,也没有专门的噱头,更没有警匪片那种惊险。所以,可能你没有看到你预想的东西。
如果一定要说高潮,
第一章的高潮自然是房子倒了,“新屋三天变断垣”,小苓差点就被砸死。
第二章的高潮是玉彩讲述家盛被判刑的真相,和她自己气郁成疾,悲惨去世。
第三章的高潮更不明显,主要是讲述农村分自留地,割“尾巴”,那些政策对农民的影响,和每个人不同的表现。这一章和第一章一样,埋了很多伏笔,为下边几章作铺垫。可能会觉得没交代清楚。不过,这大概是长篇的特点吧?才会让人接着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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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02: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17 02:25 AM 编辑

74# 星光

星光,
你大概还没有注意到,文章里凡是叙述的部分,知青说的话,全都是普通话,也比较文气。
当地的土话,粗话,仅仅用在农民的对话里。这里的不同是很明显的。看了对话,不注明是谁说的都不会搞错。
这样,一来是为了符合人物的特性,便于塑造人物的形象,二来,也有些“土坷垃”的特色。
我再看看,有些不好懂的土语,尽量多作些解释吧。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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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20: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ader86 于 2009-1-17 08:25 PM 编辑

78# fancao

Can't type 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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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7 22:43:03 | 显示全部楼层
English is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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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7 23:4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ader86 于 2009-1-17 11:41 PM 编辑

81# fancao

fancao,

你这篇是要发表吗?

我想,这样的叙事故事,如果以第一人称来写,是不是更有趣?我不是太肯定,大家可以讨论。第一人称可以加叙加议,使故事丰满一些,节奏快一些。

不知道凡草是哪个人物,自己在故事中出现会抓住读者的心。是小说不一定一定是真人真事。

再,比如那个玉彩的故事,是个很好的素材,怎么样制造点气氛,颠一颠读者的情绪。炉将外地讲演那篇,可以借鉴(除了那太调侃的口气〕。

瞎说一通,请凡草姐姐原谅。:):):)

这个故事真的是很好,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发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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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8 00:4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者妹妹,谢谢。
只是,这种云里雾里的评论,我还真的抓不住头脑,不如像星光说的那样明白。
对于任何一个作品,每个人都会从个人的角度,产生自己的看法。争议是不可避免的。对于作者来说,也不可能会迁就每个人的意见。
凡草不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物,我也不打算用第一人称写。第三人称概括面可以更广,这是第一人称无法做到的。
长篇小说的描述比较多,我还特别设计了很多对话。这些描述和对话中涵盖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当时的社会情况,人们的生活,经历和思想,这才是我写这个小说的本意,而不是讲述一两个简单的故事。这种内涵,不是快节奏的短篇,靠一些复杂的情节和故意编造的高潮可以表现的。
还是很感谢你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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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8 12:46: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ader86 于 2009-1-18 12:48 PM 编辑
读者妹妹,谢谢。
只是,这种云里雾里的评论,我还真的抓不住头脑,不如像星光说的那样明白。
对于任何一个作品,每个人都会从个人的角度,产生自己的看法。争议是不可避免的。对于作者来说,也不可能会迁就每个人的 ...
fancao 发表于 2009-1-18 12:41 AM


fancao

没有让能你迁就的意思。我是发表我的看法。

我的意思是:你是以女性的角度写,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还不如以第一人称写,这样可以尽量发表女人对这一系列事件的看法。

如果你是以第三人称写,就是THE Omnipotent Observer, 为什么不写男同胞对一系列事情的看法呢。所以,我读起总觉得有点单调,不丰满。

不过故事题材很好。你会讲这样的故事。让我写,我真的不会写这么洗练。:)

你说出来你的想法很好,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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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8 13: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18 01:20 PM 编辑

84# Reader86
读者妹妹,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你不知道,我很愚钝,不会猜别人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对家盛的描写太单薄了,是不是?这一点,你的看法是对的,这里只用了一段他和玉彩的对话,其它都是侧面描写,没有很多直接写他的地方。
你看的不错,这篇文章确实是以写女子为主,男性人物虽然有,但是,大都是陪衬。你接着看下去就明白了。哈哈,‘劳力’们不许砸我呀。可是,文中涉及的女子很多,没有一个全书的女主角,因为每一章都有一个主角,也就不适合用第一人称了。
我的意思是,作为写作的一般原则,我欢迎批评建议,无论怎么提我都不会生气。但是,有的我会采纳,有的我不会采纳,也请评论家们理解。
再次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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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8 20: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eader86 于 2009-1-18 08:06 PM 编辑

FANCAO,

我想评论家们只是说出自己的认识。你是作者,是你着笔,不是评论家们。:)

有的时候我读作品后,有一种感觉,我只能诚实地说出这种感觉,供大家讨论。我还不是专业评论员,不能要求太高。:)

继续写,FANCAO。你练习写作,我练习作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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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8 23: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8 11:53 P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一出大门,大成就发火了,“你们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场合!不是争取好好表现,向党表决心,立志在农村干革命,怎么胡说八道起来?”

“谁胡说八道了?我们说的哪句话不是事实?倒是你自己在撒谎!” 小苓气得顶了回去。

“什么是撒谎?这是革命需要!这是政治,你们一帮子毛丫头,狗屁不懂!”大成气得跳了起来,抬脚把一块土坷垃踢上高空,思绪也随之腾云驾雾起来。

是啊,这是政治。文化大革命风起云涌,漫天大旗热火朝天。运动初期的轰轰烈烈,大成和那些同龄人一样,以满腔的热情投身其中。可是,武斗开始了,大家打着同样的红旗,喊着同样的口号,却站在不同的阵地,刀枪相对。血淋淋地事实,使大成从盲目崇拜,无限忠于的境界渐渐开窍了。

他开始捉摸动向,苦心经营,期待着有一天能凭借革命之风直上青云,才不枉费这几年的惊心动魄。苍天不负苦心人,三结合成立各级权力机构的时候,他果然当上了全省第一中学的革委会副主任,那可是个副处(县团)级的编制。

正在他兴高采烈,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复课闹革命”到了一个关键的转折处——毕业分配。从1966年文革开始,到1968年秋,中学里积攒下三届六年的初高中学生。这帮被青春荷尔蒙驱动的年轻人,除了造反就是闹事。遍及全国的武斗虽然平息了下来,可这批人依然是随时可能燎原的干柴烈火。以大成的聪明才智,他也觉得是应该整顿的时候了。可是,他毕竟只是个中学生,尚没有综观全局的能力。他不知道,大学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一统天下,在革命的名义下,只能关门待毙,静等时变。工厂里经过几年的动乱,经济崩溃,工资都快要发不出来了。尚可容纳人口的地方,只有广阔的原野和巍峨的群山。于是,上山下乡就成了整整一代人的唯一出路。

白天,大成一如既往,在台上表决心说大话,一套套理论滚如长河。晚上他睁着眼睛暗自盘算,要不要再一次中流击水。好在,不用自己带头,就有一帮傻瓜蛋们争先恐后地报名。大成以他敏锐的眼光仔细分析,这些人大概可以分成三种。有些是被理想冲昏了头脑的激进派,像运动初期的大成一样,怀着一腔热血,坚信知识分子必须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年轻人应该到基层去,了解社会认识人生,还幻想着到农村去开辟一块革命的新天地。有些是低年级的小孩子,受到社会和同伴的压力,毫无保留地崇拜红太阳,糊糊涂涂地跟着赶潮流。还有些是家庭在文革中受到冲击,急于改变处境的“狗崽子”,他们以为只要自己愿意革命,就能够脱离另册,被正常社会接受,不再受到歧视。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他们一个个捧着红宝书,在一片红海洋中浩浩荡荡地行动了。

大成领着人敲锣打鼓欢送,还亲自带队去安置他们。他需要找个机会实地考察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可不会仓促上阵。

立刻,农村的贫穷落后卷着一阵黄土扑面而来,只不过一趟行程,他就顿时醒悟,那里没有用武之地,绝不是他腾云驾雾的场合。

那个时代,人的命运被三线一点所控制——户口、粮油关系和工资表把人定位在一个“单位”里。上山下乡的第一步就是迁移户口、注销粮油关系,代表着一个人的那个点就此从城市消失,远离文明,走出繁华,成为穷乡僻壤里的次等公民。城乡差别、工农差别,这条鸿沟究竟是多么不可逾越,大成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楚。现实摧毁了他的革命豪情。其他人也大多像他一样,犹豫观望,甚至想方设法消极抵制。虽然他不厌其烦地动员别人,心底却抱着一线希望,期待着命运对他网开一面。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12月21日晚上,伟大领袖挥动巨手,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 的最新指示。大成带着人连夜上街,敲锣打鼓高呼口号,整个城市灯火交辉,通宵不眠。上山下乡运动掀起了又一轮狂潮,不管你是红是黑,是龙是虫,所有中学在校生连锅端,除了病残,谁也不准留城。

疯狂过去,大成回到家里,一霎间却有些昏沉沉大厦将倾的感觉,还颇有些委屈——为了保卫您老人家,小将们连命都陪上了。怎么就得到这么个结局?

一转眼,冬天过去,春天也快结束了。他用敏锐的目光四处观察。就在大多数人犹豫观望的时候,少数几个一起革命造反的朋友们却都失踪了。仔细打听才知道,他们托关系内招当兵去了!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那身绿军装是一代年轻人的最大向往,也成了逃避上山下乡的避风港。遗憾的是,他没有那样的好爸爸,走不通这条路,只能望洋兴叹!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法留城的时候,却被一个电话震住了。那是公安局打来的,一场交通事故变成了一个政治案件。

他学校的一个女生出了车祸。大成配合公安局调查,没费力气,肇事司机就招出了实情。大成听得毛骨悚然。那个女生的母亲长期卧病,下边还有年幼的弟妹。父亲为了让大女儿以病残名义留城,照顾家庭,居然精心策划,让这个当驾驶员的亲戚想办法把女儿的脚压伤。司机自以为技术精湛,愿意为他们分忧。时间地点都安排好了,那个女生站在她家附近的桥头上,看见车子慢慢开来就走过去伸出左腿。可是,司机临阵胆寒,惊慌失措下方向盘一抖,女生当场丧命!
亲戚为此入狱。父亲失去了女儿,还换来一个“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

大成和那个父亲的工作单位联系,安排人组织批判“反革命”。批斗会还没有开始,父亲偷偷跑到女儿丧生的地方,抚着栏杆痛哭流涕。当专政队员们发觉前来寻找的时候,他一跃而起,跳进了滚滚波涛!大成赶到现场,看到女生的妈妈支撑病体带着幼小的孩子,痛不欲生哭天抢地几次昏厥。他不禁浑身颤栗,有一种物伤其类的痛苦。大河呜咽着滚滚而去,却无法阻挡上山下乡的洪流。大成还是照样继续着他的动员。

经过一番艰苦的工作,大家都踏上了行程。可是,飞鸟尽时,良弓何用?大成自己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几经斟酌,他明白大势已去。连上海滩的流氓地痞都沾了‘领导阶级’的光,进了京城,堂而皇之地成了‘九大’代表,而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却被关在党外!看来小小的中学生也算是知识分子,永远属于资产阶级,不经过一番脱胎换骨的改变,就不可能直上青云。他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不会做出抵制运动的举措,只能随着潮流,打起了背包。

一场轰轰烈烈以下乡插队而告终,那个可以和县长平起平坐的官位就这样付之东流。难道就此默默无闻,一辈子和泥土相伴!?大成当然不甘心。之所以安排自己来到陈家峁,也经过了一番精心筹划。这个地区原是几县交界处,人穷地贫三不管,最近才划到一起,新建了一个隶属省会的直辖县。新开的茅房还要香三天,上头应该不会撒手不管。陈家峁所属的大队又离公社不远,只有五、六里路,近水楼台,总有好处吧。

果然,苍天不负苦心人,大运降临得如此之快,连大成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本想和省里的大员套套近乎,摆摆红卫兵领袖的资格,争取成为模范样板,当上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名正言顺地离开农村。可是,满心期待,天赐良机,却毁在这几个傻丫头的眼泪里!
大成怒气冲冲地跑了。大华看看这几个女孩子,摇头叹气。他担心地对妹妹说:“好好的你多个什么嘴?你嫌我们的麻烦太少,黑得还不够吗?你没看出来,这些干部欺下瞒上。你们这么一闹,就不怕以后穿小鞋?”

“啊!”小苓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七上八下咚咚地跳了起来。父母亲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自己也同样是戴着“黑七类”帽子的“狗崽子”。文革刚开始的时候,小苓在学校里被同班同学批斗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天哪,我怎么这么健忘,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但是,世界上哪儿能买到后悔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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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8 23: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星光,
你说的地方我都作了改动,有些词汇作了解释,重贴了几节。只是,重贴是要重新格式化,真得很麻烦。

读者,
那我接着贴,你就接着评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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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0 02:03:23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想进这线吹牛说:这篇我读过!

原来改动这么大~
(记得俺还画过小苓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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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22:56:30 | 显示全部楼层
婷子,
你当然读过。你给小苓的画像我可保留着呢。有谁不信,我就公布于众给你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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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0 23:3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8 11:58 P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高粱叶子总算打完了,到了锄豆子的时候。今年雨水多,庄稼长得好,草也长得好。豆子到了落花结荚的时候,却被一团团荒草侵吞。

男女老幼都扛着大锄下地,豆子刚刚没住小腿。干这种活既不用弯腰,又不进蒸笼,高天阔土,原野宽敞,那些大大小小的沟沟坎坎,尽收眼底。一阵阵清风微微拂过,大家边聊天边干活,比起前两天打高粱叶子,可真像是一步跨出了地狱。

大路上有几个人赶路,正好小苓锄到地头,抬头一看,是同校的知青,在邻近的公社插队。他们进城路过,看到小苓,就拉着她打招呼,嘻嘻哈哈地问:“听说省革委会的军代表前两天到你们大队视察,有这回事吗?”

小苓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啊,这么说,是真的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听说,陈家峁的知青连哭带闹,搅散了省里大员的座谈会,还向领导告状,反映公社大队的问题。我们原来还不相信呢。”“嗨,你们这下可出名了,全县知青都知道了。” “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讲给我们听听。”

小苓哭笑不得,又怕又悔,心里就像这块豆子地,纠纠缠缠长满了草,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她糊糊涂涂抓着锄头乱砍一通。

“哎哎,小苓呀,你眼睛长哪去了!看看,好好的豆子叫你砍了头!当心队长看见!”

荣巧大喊起来,小苓才算回过神。

正吃着晚饭呢,队长突然吆喝了起来:“开会了,开会了。都到大枣树下去,凉快。妇会的也参加。” 开会招呼妇女们参加并不多见,一定发生了重要事情。

天边收起了最后一抹云霞,大枣树上挂起一盏汽灯,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挤挤攘攘一大片。老头们坐在一起摇着蒲扇,叭嗒着旱烟谈年成。妇女们抱着娃娃,嘻嘻哈哈地拉家常。姑娘们一反平时的邋遢相,特意舀瓢凉水洗洗脸,梳梳头,打扮得整整齐齐才出门,三三两两地拉着手,嘀嘀咕咕说些私房话。年轻小伙子们也不再袒胸露背,至少也穿上个土布马甲子,挤在一起打打闹闹,却斜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女孩子们。
队长的弟媳妇也来了,抱着儿子指手划脚正说得高兴,庆花拍了她一下,“小驴娘,看你家小驴子,脸都憋红了,要拉巴巴呢。”

小驴娘一点儿也不着急,坐下来分开两只脚,把光屁股的小驴子放在脚上坐稳,嘴里“嘘嘘”地引导着。眼看着小驴子小鸡鸡一翘,“滋”的一下喷了老远。正在打闹的几个男青年没注意,差点儿溅到身上。“小驴娘,给小孩把尿也不说一声!看看,溅到人身上!”

“童子尿,是一宝,溅上算你捡个巧。” 小驴娘一点儿也不在乎,笑眯眯地说:“等你日后娶上媳妇,就能生儿子了。还不谢谢俺!”

接着,她又可着嗓子“哇哇”地喊起来。他家的大黄狗不知藏在哪儿,“嗖”地一下窜出来,把小驴子拉下的巴巴舔了个一干二净,还摇着尾巴卷过舌头,舔了舔小驴子的屁股,看起来训练有素。小驴娘高兴地拍拍它的脑门,挠挠肚皮,炫耀似地说:“俺家这狗可灵性了,一喊就来。要是打狗队的人来了,它转眼就藏得不见影子。你看,巴巴吃掉了,屁股也擦干净了,比用秫秸轻巧多了。”

“开会了,都听着。”大家说说笑笑正热闹呢,队长一声吆喝,黑着脸说话了, “公社发了新章程,不管哪个大队,哪个生产队,只要分了自留地的一律收回。天上打雷,明天就办!大家伙合计合计吧。”

这一下,就像锅底下塞了一把干豆秸,顿时炸了营,四周一片吵闹声,荣巧也从妇女堆里伸出头来嚷嚷,“啥?收地?俺家的晚稻咋办?长得可好了,咋能说声收就收回去了!”

看大家那个劲头,恨不能把队长撕碎生吞了。

队长大吼了一声,“闭嘴!瞎吵吵个啥!”他的嗓子大概是当了多年队长常年吆喝练出来的,又响亮又凶狠,“你们有种,到公社闹,到县里闹,到省里闹,到北京闹去!跟我闹个球,有屁用!上头叫你割尾巴,你就不敢割鸡巴!”队长一肚子火气,发起狠来,也不顾还有妇女在场,脏话都带出来了。荣巧又羞又气,躲进人群不敢再张口。小驴娘撇撇嘴,往地下啐了一口。

“哼,不服气?”队长的声音更凶了,“谁敢不缴,你试试!这是啥年头?连狗都知道害怕。大队批斗四类分子,你们谁没见过?想去就言声,不多你一个!”

这一下还真有用,大枣树下鸦雀无声,连孩子都不敢说话了。只有汽灯招来的蚊子飞蛾一片片地“嗡嗡”着,没头没脑地撞过来,又扑打着翅膀掉在地上。

“不缴是不行的,过两天工作队就下来,早收早省事。咱还是商议一下,咋个缴法。麦子收过了,有了一季收成,比往年啥都没有还强些,也该知足了!”冷了一会儿场,队长放缓了口气,无奈地说,“剩下的麦茬庄稼,不管是豆子是红芋,还有两家插了晚稻,都要等秋后才能见收成。唉,这时候缴出来,也就是心疼人呐。”

这几句话说到大家心里了,愤怒变成了凄凉,一片唉声叹气。

“唉……,这年头的事情,一天三变,也不是队长说了算的。收就收了吧。”德叔打破了冷场。大家商量了一回,决定由队长和德叔带着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到各家地里转转,估算一下花费的劳力和可能的产量,折合成工分记账,到秋后分红。

商量完了,队长还是不放心,“都听清喽,过两天工作队来了,咱村就从来没有分过自留地。妇会的把小孩管好,谁说走了嘴谁兜着!”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可还是有人不服气,很快就传出个唱唱来,
       “一说要分自留地,家家户户唱大戏
         上肥除草忙得欢,连日加夜睡地里  
         谁知没等豆子黄,尾巴一刀割了去
         国家政策小孩脸,不知叫个啥主义”

第二天,队长带着几个人到各家自留地估产,其他人接着锄豆子。大家一个个苦着脸,闷着头不说话,地里一片沉闷。

吃中饭的时候,大成端着饭碗对几个女孩子说:“我说你们,你们还不听。也不知是谁多话,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小苓嘴快,把自留地的事情汇报上去,才惹出事来的。唉,自古祸从嘴上出,你们不懂事,看以后怎么办吧!”

小苓这才明白,难怪这一上午,大家看到她不但没了往日的笑模样,还戳戳点点,絮絮叨叨地说风凉话。
她心里憋气,难道这个世界只能容下谎言吗?再说,我哪儿知道这些弯弯绕,本来也不是故意的!她随手撂下饭碗,抬脚走出来。小馨也不开心,就陪着她随便晃荡,来到洗衣服的池塘边。她俩坐在青石板上,把鞋子一脱,闷闷地踢打着闪闪的水波。谁知一抬头,正好看见荣巧,她提着一把铁锹,在塘边上转悠。
自从决定在自留地里种晚稻,荣巧就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

赖孩果然不食言,当天晚上就来帮荣巧整修田埂。她这块地紧靠着池塘的出水口,田埂一打实,放水很容易,一小块地很快就灌满了,土壤浸泡在水里,痛痛快快地舒展开来。

第二天中午,赖孩匆匆忙忙吃完饭,别人都在大枣树下乘凉,他却来到荣巧的地里,顶着大太阳帮她耙地。自留地不能用队里的牲畜,只能靠人力。他拉着耙子,趟着泥水,来来回回,累得气喘吁吁,晒得满头大汗。

荣巧不好意思,“赖孩,你歇歇吧,这么热的天,把你累病了,俺可担待不起。”

“瞧你这嘴,就是不会说话!俺这么壮实,哪能就累病了!”赖孩作个鬼脸,乍起肩膀,挺起胸膛,笑着回答。

“不是,不是,”荣巧突然扭捏了起来,“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心疼……”她急忙打住,知道说错了话,脸更红了。

赖孩的脸也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你别说了,帮你干活俺情愿。俺上大队出义务工,比这累多了,还挨打受气的,这算啥!咱得赶紧,晚稻秧子老了,再不插就赶不上节气了。”

晚上赖孩又来了,帮她拔秧插秧。那天,月亮快圆了,银光晖映,微风习习,站在清凉的水里,四周波光粼粼,比白天干活舒服多了。他们俩肩并肩脸对脸,一边插秧一边聊天,说说笑笑地不觉得,三分地就已经绿茵一片了。

赖孩是个种田的好把式,又把这块地看得像自家的一样,时常过来照顾。他告诉荣巧怎么上肥,怎么灌水。这儿的田土松懈,容易渗水。赖孩叫荣巧时常巡查,看见田埂不对劲就赶快砸实,千万不能让田里缺水。荣巧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一有空就拎着铁锹察看。为了让稻子长得快些,赶在霜冻以前成熟,她还咬咬牙买了两块榨油剩下的棉籽饼。这是最好的肥料了,不但速效,还有长效,施到地里,肥力能延续好几个季节。
眼看着稻秧兴兴旺旺地直往上窜,她不知有多开心。昨晚上做梦,眼前是一片金黄的稻穗……。成熟的时候到了,赖孩来帮她放水烤田……。他俩肩并肩,喜笑颜开地收割。可是,一声通知,一切都完了,眼前只剩下队长凶神恶煞的面孔。她猛地惊醒过来,心里疼得啊,恨不能跳着脚大哭一场。

小馨看见荣巧,高高兴兴地和她打招呼。因为祥龙的关系,平时荣巧把她当成自家人,和她亲热得很,这回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头一扭转过身去,嘟嘟囔囔地说:“下放学生恁多嘴,招惹麻烦是祸水……”一下把小馨闹了个大红脸。

荣巧抬眼一看,自留地里有一节田埂浸湿了,她本能地拿起铁锹去加固,刚铲了两下就醒悟过来,“哼,这已经不是俺家的地了,管它呢!”可是心里实在憋屈,忍不住回头站到塘边对着出水口狠挖了几锹,气呼呼地看着塘水哗哗地往下流,“去你的!大水冲跑算了,谁都不收!”

谁知道,她心里有气,没有站稳,挖土的时候不注意,脚下一滑,身子一歪,铁锹落进水沟,人却一个趔趄掉到水塘里。她吓得大叫起来,一下又呛了水。

小苓和小馨坐在青石板上,心里越想越不痛快,浑身燥热,想下水游泳又怕人说闲话,正狠着劲噼噼啪啪地打水,猛地听到惊叫。抬头一看,荣巧正打着扑腾在水里挣扎。她们知道荣巧不会游泳,也知道出水口附近的水比较深,不由得也都惊叫起来。小苓不顾一切跃入水中,小馨不会游泳,扯着嗓子喊叫奔回村找人。

小苓虽然在大河里游过泳,一急之下,却忘记了常识,没有把衬衣掖进腰带里。衬衣鼓起泡来,阻力很大,好在她离荣巧不远,紧蹬几下划了过去,对她喊道:“荣巧,你别动,我拉你上去。”谁知荣巧却一把抓住了她身上漂浮起来的衬衫,顿时,两个人一起在水里扑腾起来。

“小苓,快,你抓住俺的扁担!”正在紧张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大喊,小苓挣扎着抬头一看,一根扁担浮在水面。她用尽全力一蹬水,抓住了扁担,再反手拉起荣巧,这才探出头来看见,是赖孩站在田埂上。好在,荣巧落水的地方连岸边不远,赖孩几下就把她们拉了上来。

荣巧坐在那儿连连咳嗽,小苓发现衬衣撕破了,肚皮都落了出来,忙着遮掩。村子里传来喧闹的人声,一群人跟着小馨往这边跑来。赖孩一看不好,顾不上看顾荣巧,急忙抓起铁锹三下两下把出水的口子堵起来。
好在荣巧只是受了惊吓,灌了几口水,并没有受伤。赖孩看她没事,就说:“你跟着小苓回家换衣裳吧,俺还得到大队盖学校去呢,去晚了又得挨批。”说着扛起扁担一溜小跑地走了。

下午接着锄豆子,一群人一排溜拉开,舞动大锄。猫娃娘却唧唧呱呱地发起牢骚来,“你们看看,这是俺家的自留地,长得多好!俺花了多少功夫啊,他爷俩连尿尿都不舍得往别处跑,俺还专意上了两块棉籽饼,谁家的豆子能长成这样?!”

小苓虽然不懂庄稼,有了对比也能看出不同。这一小块地里,叶子肥油油得发亮,杆子特别壮,一簇簇的嫩荚结得很多,草也不见几棵。尽管分地时的垄沟都已经被队长带着人刨掉了,可是,这块地,旁边的几小块地,和周围的大田不一样,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听人说过,饼肥很有用,只是价钱贵,一般人都舍不得买。现在,地被收走了,钱就白赔了,也难怪猫娃娘心疼。

这几天没别的活路,男劳力们也一起来锄地,猫娃和他娘紧挨着,给他娘帮腔:“早知道要上缴,俺死也不花那个冤枉钱!哼,都是这帮丫头们害的!”

荣巧听着,也气哼哼答话,“你家的豆子长得好,那俺家的稻子呢?不也上了两块饼!俺不也冤枉死了!”
有人帮腔,猫娃娘更来劲,说着说着就念叨起来,
         “知青不知青,真是害人精,
          俺分自留地,多你哪口气?”

小苓知道,“多口气”是这里的土语骂人该死的意思。猫娃娘骂人也就罢了,反正她从来就是那个凶猛的模样。可看见荣巧也生她的气,心里不觉难受起来。小苓个性粗犷,像个男孩子。荣巧从小和祥龙一起长大,也是个假小子。她俩脾气差不多,小苓进村没多久就和荣巧成了好朋友,可现在,荣巧却无缘无故地恨上了她,以后连个朋友都没有了,小苓不由得扶着大锄吸溜起鼻子来。

金华在旁边看见了,慢条斯理地说:“俺娘,荣巧,这事俺知道,也不能怨她们学生。那天大队也叫俺去开会,俺去的晚了,站门外头听了几句。”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被金华吸引,没人说闲话了,都侧着耳朵听她讲,“听那个大干部说,俺这里小麦亩产八百斤,要学生们搞啥科学种田,亩产千斤,……”

“啥?亩产八百?撮几簸箕土坷垃加上吧!”

“亩产千斤?要是按这个数交公粮,把俺一村的人都卖了也不够!”

“该不会像60年,又要搞浮夸饿死人了吧?”

没等金华说完,四周就是一片议论。

“就是呀。小苓这才说,连俺们自留地里的小麦也收不到这么多,四百斤就到顶了。她小孩子家不懂,说漏了嘴,那个大干部才叫公社割尾巴的。”金华接着解释。

小苓听着,心里猛地一热。其实,她哪里懂得这些,会成心为大家鸣冤叫屈,不过就是一时嘴快,说了句大实话而已。她知道金华在帮她解脱,感激地对金华笑笑。

荣巧这才明白过来,再想想今天掉进塘里,要不是小苓没准还真淹死了,也觉得对她太过分。可是一下又抹不开面子,就嘻嘻哈哈地说:“就是呀,小苓才多大!连尾巴长哪头都不知道,哪会成心去告状!”

她一时嘴快没留意,话说得粗了点,猫娃坏笑着接了上去,“小苓不知道,你知道!谁教你的?”
荣巧顿时气白了脸,“死猫头,你个二心头……”

“巧巧,俺的大锄掉头了,你赶快过来帮把手!”祥龙娘见她妹妹跟人吵起来,急忙打断荣巧,把她叫了过去。

几个男劳力也说猫娃:“女人堆里说两句笑话,你不会装着没听见?跟着瞎掺和个啥!”

豆子地里这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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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 01: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着读着都要哭了,墙怎么倒了,吓人呀,天又那么冷!:-(

第一章 新房断垣 四
   小苓躺在紧靠东墙根的地铺上,总觉得有风从墙缝里吹进来,越睡越冷。一床薄被盖了左边盖不住右边,裹住双脚露出肩膀。平时干活太累,脑袋一碰上枕头眼睛就闭上了。大概今天早晨破天荒地睡了个 ...
fancao 发表于 2009-1-4 01: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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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 01: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芳华,
这事儿倒是我的亲身经历,摆到这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倒房子的不是一个知青户。那个年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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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 16:2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婷子,
你当然读过。你给小苓的画像我可保留着呢。有谁不信,我就公布于众给你作证。
fancao 发表于 2009-1-20 10:56 PM


凡草J,

你写得真细致。
我觉得都象一个电影了!
(嘻嘻。。不好意思,我画的那个“小资小苓”。。。赶明儿让导演拿着她去选演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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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3 23:53:35 | 显示全部楼层
94# 语婷
你就当这个导演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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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2: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9 12:01 A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学大寨工作队来了,大队部那村分了两个人,陈家峁来了三个,都是地方干部,没有穿军装的。一个是那天开会时问话的老常,在省政府里抓农业,一个老魏是宣传部的,另一个姓黄,是教育厅的。
祥龙家是军属,队长就把他们分到他家,住在为祥龙结婚盖的房子里。他们轮流在贫下中农家里吃派饭,每天每人交一斤粮票两毛五分钱,同吃同住同劳动。

第一天,他们和大家一起锄豆子。老魏看起来很轻松,人家下锄他也下锄,人家往前走,他也跟得上。一趟到头,没见他出汗。可是,回转头看看,他那片地上杂草依旧,地皮都没划破几处。没办法,大家只好一拥而上,一人一锄帮他返工重来。有人忍不住笑话他:
       “老魏锄地真不赖,一会一趟跑得快
         野草闷头哈哈笑,地皮都没铲开来。”

老黄就认真多了,大概是知识分子的职业病。他带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分不清豆子和杂草,弯着腰也看不清,就蹲下来锄,恨不能把头埋到豆子丛里,一点点地拨拉着土,可是锄头下去,还是砍了豆子留下草。这正是豆子结荚的时候,死一棵就少几斤豆子,大家看见都觉得心疼。荣巧嘴快,听他说,戴眼镜是因为“近觑”,就笑话他是个近觑眼。“戴眼镜锄地,认草不真!”偏又不知被谁编成了唱唱,
      “黄干部,真糊涂,戴着眼镜锄黄豆,
      锄头近觑不认草,一死一片都是豆。”

最奇怪的是老常,他根本就不干活,却到处和人谈话。队长、副队长、会计、记工员,连德叔的驴棚也去了几次,还混到小孩子堆里,逗他们玩。有时还跑到邻近的村子去。

队长看他们也不像是来干活的,干脆不再给他们派活了。

大成有心,只要有机会就找这些干部们聊天,看来他和老魏最谈得来。反正老魏干活只是做样子,大成就和他摽在一起,一边糊弄一边谈话,有时聊到很晚。小苓怕事,担心再被人误会说她往上边告状,反倒天天躲着他们。

有天下午,妇女们都在大枣树下剥麻。长长的麻杆成熟以后,砍下来晒到半干,放到塘里浸泡,表皮沤烂撕下来,就可以把纤维分离出来。

大枣树下绿阴浓厚,地方空旷,一阵阵凉风吹着。妇女们三五成群,围着一堆堆麻秸坐下来,顿时觉得浑身一松。干这种活轻巧,除了麻杆有股子臭味,不用花什么力气。女人们凑在一起,还是个聊天的好机会,东家长,西家短,唧唧呱呱地没完没了。

一会儿,赖孩过来收麻皮。他和几个男劳力的工作是把剥好的麻皮理顺,一把一把放进塘里,用石头压住浸泡。骚狗娘看着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那天荣巧掉塘里,还是赖孩把她捞上来的,也真巧了呢。”

“赖孩可怜,要上大队出义务工,盖学校。你看,那条大路正好在塘边,他路过碰上了。” 祥龙娘有心无意地解释。

小苓不明白,“赖孩去盖什么学校呀?”

“哼,还不是你们学生多嘴惹的事!”荣巧半真半假地嗔怪着,“也不知道你们咋说的,上头知道俺大队没有小学校。大队干部们吓坏了,急三忙四地找人盖。其实,谁不知道,盖学校的钱和木料都叫干部们私分了,这时候上哪抓挠去?吃柿子拣软的捏,就把你们学生盖房的木料拿出来,派四类分子出义务工!哼……”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子,往人堆里看着问道:“谁是陈荣巧?跟俺们到大队去一趟。”

荣巧愣愣地问:“干啥去?”

“不用问,去了就知道了。”

荣巧糊糊涂涂地站起身来。剥麻剥得满手泥污,她想到塘边上撩把水洗洗手,他们却不允许,“赶快走吧,又不请你吃饭,洗个啥手!”

祥龙娘看在眼里,觉得不对头。她认出来,这几个人是大队的专政队,都是些不好好干活,成天瞎混的浪荡子。小苓的同学大群也混在里面。他们个个拿着根长木棍,凶神恶煞一般。领头的赖狗子是李家洼的。他的爹娘前些年饿死了,剩下他到处胡混,讨吃要饭,长成个无赖。每次搞运动,就数他积极,跟着人后边跑腿打杂,挣些不花力气的便宜工分。红卫兵里有他,民兵里有他,打狗队有他,专政队也有他,自己还觉得挺光荣。那年武斗,他跟人到县里抢武装部的军火,差点没让枪子打死,还是不思改过。他参加了大队宣传队,专门扮演地痞流氓狗腿子。上一次,他演《沙家浜》里的刁小三,歪带个帽子,斜叼根烟卷,卷起袖子架着胳膊往台上一站,“……抢东西,老子还要抢人呢!……”那副相貌和他平时的为人简直一模一样,果然演得惟妙惟肖!

最近这阵子,他要么领着人到处打狗,闹得人嫌狗憎,要么押着四类分子干活,见谁不顺眼就是一棍子。他心眼不善,下手也狠,当年,祥龙娘的丈夫就死在他们手里。

祥龙娘心里一急,猛地跳起来拦下荣巧,“你们找她干啥?她也不是四类分子。”

“原先不是,现在就说不准了。哼,你个地煞星别找事。” 赖狗子冷笑着说。

这句话戳到了她俩的痛处,荣巧火冒三丈,祥龙娘气得满脸通红。俩人一扭身坐下来,荣巧再也不肯跟他们走。

赖狗子一下就变了脸,气势汹汹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然就捆你去!”

“啊?俺犯了啥法?凭啥捆俺?” 荣巧又惊又怕,回过身躲在姐姐后边,抱着一根树杈死活不肯放手。

挑麻秸、泡麻的男劳力看见这边闹了起来,也都过来了。有人去喊队长,有人去找会计顺和,他是陈家峁的民兵头头。

虽然围上了不少人,唧唧喳喳地议论,却没有几个敢上前阻拦。只有祥龙娘护着妹妹不许人动,荣巧娘听到消息,拖着一双小脚急急忙忙赶过来,不小心摔了一跤,索性坐在地下悲哀地哭喊:“你们这些天杀的,想干啥?凭啥欺负俺们妇道人家?俺们孤儿寡妇好可怜啊,……”小石蛋也冲了过来,从地下捡起几根麻秸秆,拉出一副拼命的样子,站在祖母身边。

祥龙娘说:“俺家是军属,上头有法律,你们不能乱来!”

赖狗子讥笑着说:“祥龙是你儿子,又不是荣巧生的。她算个啥军属?”

“赖狗子,你!你流氓!胡说八道,不要脸!……”荣巧气得哭了起来。

祥龙娘还是忍着气跟他们争辩,“她算俺妹子!你们不讲理,俺到公社找梁部长去!”

“你不就仗着梁部长的腰硬吗?哼,他是犯了错误,从部队上掳下来的。要是搁到前两年,还不抓他个走资派!”

祥龙娘知道,当时赖狗子也想去当兵,到处活动。大队有两个名额,一个给了李家洼的庆明。他老爹以前是这里的乡长,后来调走了。人去势力在,庆明挂了个回乡知青的名义,其实根本就没进村,户口过个境,人就参军走了。另一个名额就给了祥龙。

穿上军装就跳出了农门,农村青年谁不眼红?赖狗子没沾着这个便宜,一直憋着口气,早就想找茬报复。梁部长是荣巧娘家的亲戚,去年从部队转业回来,分配到公社当了武装部长。可是,转业的原因是什么,祥龙娘并不知道。这两年,一会儿打倒这个,一会儿打倒那个,祥龙娘也搞不清谁是谁非,一听这话还真被吓住了,不敢再回嘴。

赖狗子趁势上前把她推开,拿着棍子就往荣巧手上砸,荣巧疼得一松手,赖狗子就抓住肩膀拉她走。荣巧又气又急,看着肩头上的那双手,低下头猛地咬了一口。赖狗子“哇”一声怪叫,把荣巧推倒在地下,随手扬起了棍子。

德叔正好站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就一瘸一瘸地挡住棍子,好言好语地劝说:“男不跟女斗,荣巧是个姑娘家,你们粗手粗脚拉拉扯扯的,成啥样子。”

“她是反革命,你还敢帮她?你是啥立场?”

“俺啥立场?俺一个孤寡汉子,贫农出身,有啥立场!她一个丫头子,咋就反革命了?”

“她抗拒交自留地,想走资本主义道路,还心怀不满,把水塘的出水口扒开,淹掉集体的庄稼。这还不反动!”

旁边的人都纷纷议论起来,乘着乱糟糟的,赖孩躲在人后边大着胆子说:“不对吧,你们搞错了,她是到塘边上放水浇稻地,不小心掉水里了。

“沈赖孩,你是四类分子,没有你说话的权利!”赖狗子果然心明眼亮,一下就看见他了。

赖孩不敢再说话,荣巧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说:“他爹是富农,他又不是!是赖孩把俺从塘里捞出来的,他总比你知道得多些!”

“好啊,你们果然在一起勾勾搭搭!你家土改时就是个漏划富农,俺们正要清查呢,你还不老老实实的!” 赖狗子指着荣巧厉声喝斥,又转身对赖孩说:“原来是你把水口子扒开的!是你这个小富农谋划的吧?好啊,正要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你就往枪口上撞!找死!”他们好像找到了罪魁祸首,推推拉拉地把赖孩从人群里抓了出来。

“什么什么?”小苓和小馨忍不住喊了起来,“我们看见的,赖孩是碰巧路过……。”

老常跨前一步,挡住她们,对赖狗子说: “你们说陈荣巧抗拒交自留地,这个公社什么时候分自留地了?”他是跟队长一起来的,站在后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人实在闹得不像话,忍不住开口了。

旁边的人立刻呼应,一片声地说:“就是啊,俺村没分自留地!”“没分过……”“没那回事。”

赖狗子急得张嘴结舌,可是,也不敢惹起众怒。老常侧过身来,虽然问的是赖狗子,却面向大家,“你说她破坏生产,哪块地被大水冲了,哪里的庄稼淹掉了?”

赖狗子吞吞吐吐,“俺们正在调查……”

“既然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怎么就来抓人?谁给你这个权力?”

“哎,这都是你们工作队交待的呀。俺哪有这个胆子!”赖狗子退后一步,放软了口气,“是你们说的,既然是运动,就要搞大批判,就要批活靶子。还要上联下批,抓走资派,揪出几个反革命来,才算有成就嘛。”看起来,他很有些不服气,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寻找着。

老常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脸上气得变色,还是压着情绪,喘着粗气说:“既然是工作队的事情,我们自己商量,你们先放人吧。”

那几个人相互看看,有些犹豫。

等到这会儿,队长看出了点儿苗头,觉得有人撑腰,也壮起胆子,拿出点派头说:“是啊,你们的阶级立场到哪去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我们生产队来抓军属?”

可是,他们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回,正僵持不下,突然,赖狗子仿佛看到了救星,指着人群后边,“哎,老魏,你来了,你看看这事咋办吧!”果然,老魏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和顺和一起站在人后边,却是躲躲闪闪,不太想出头的样子。

老常把他拉到一边商量。赖狗子转着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从脸色上,很明显看出他们之间有争执。最后,老魏走过来对赖狗子嘀咕了一声,赖狗子说:“好啊,那俺们就抓个四类分子吧。”说着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赖孩带走了。

老常沉下脸,和老魏一起也跟着他们到大队部去了。

荣巧这才缓过气来,一头扑到娘怀里。她娘搂着她,娘啊,儿啊,两人一起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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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2: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过年的,给大家看悲剧,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只有周末时间多一些,平时比较忙。
祝大家牛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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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21:3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10-19 12:04 A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快要立秋,天黑得早了些。吃过晚饭,大华和小馨、小亮去大队宣传队排练节目,小惠和小苓正在收拾锅碗,突然有人敲门。小苓开门一看,大成带着老常捂着肚子站在门口。

大成问小苓有没有常备药品,说老常胃疼。小苓摇摇头,“没有治胃病的药,只有一瓶红药水。”

老常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苓,你们有剩饭吗?给我一口吧。”

“啊,” 小苓一愣,老常怎么会来要饭?“哪有剩饭呀。这么一大锅饭,每顿都吃得光光的。”

“那,你给我一块生红薯好不好?我胃疼得厉害,老毛病了。找不到胃舒平,不管什么,只要能吃就行,先吃一口止住疼再说。”

小苓急忙让他进屋坐下,“这个季节,红芋还在地里呢。再说,吃红芋更反胃。你怎么啦,没吃晚饭?”

“今天轮到我在荣巧家吃饭。我从大队回去一看,一屋子的人。荣巧哭个不停。她娘摔坏了腿,她姐姐到公社请医生,家里哪还有人做饭?几个妇女围在那里哄劝,一家子乱成一团。我找不到饭吃,也不好麻烦别人。这会儿胃疼得受不了了,只好找你们学生帮帮忙。”

小苓有些为难,还真找不出能吃的东西来,“要不,我给你煮一碗糊糊吧。你等等,先喝口热水。”

老常接过水碗说,“那我喝点热水就算了。你们不要再生火烧锅,太麻烦了。”

小苓不听,她拿碗舀出点儿白面,加上水搅起来。小惠往锅里加了一瓢水,钻到灶后点火。大成也过来帮忙,老常就在厨房坐下来,和他们聊天。

先说粮食,再说蔬菜,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自留地。小苓不敢说话,没想到老常反而有些激动,“谁说自留地是资本主义尾巴?你们来了一段时间,也应该看出来了。没有自留地,老百姓就没有菜吃。鸡不准养,猪不准养,没有任何副业。没有肉吃,没有鸡蛋吃也就罢了,连青菜都没的吃,那怎么行!他们更没有零用钱,连买烟,买盐,买灯油的钱都没有。你让农民怎么过日子!”

大成瞪大了眼睛,小苓以为听错了。这和现在流行的豪言壮语,革命口号实在相去太远。

“可是,自留地不是‘三自一包’吗?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大成犹犹豫豫地说。

“资本主义?手里有几个零用钱就是资本主义了?什么叫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是多劳多得,不劳不获。”老常捂着心口,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可是这几年,农村吃大锅饭,搞大呼隆,多劳不多获,农民早已丧失了劳动的积极性。小苓,听说你做过比较,自留地里的粮食产量比大田里的高出很多,是不是?大田里的庄稼,收得多,公粮就交得多,还要卖余粮。也难怪大家不用心,有些地方干脆种‘卫生田’,撒下种子就完事,不中耕除草,连肥料都不上,完全靠天收,产量怎么能提高?自己家里的地,打下粮食能收到自己手里,这才肯下功夫下本钱,不是吗?就连荣巧这样的下中农,‘光荣人家’,都不肯缴自留地,闹成这个样子。这不正说明了人心向背嘛!”

小苓想起大闹座谈会的事情,哼哼唧唧不敢说话。

小慧听得好奇,从灶后伸出头来问:“怎么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你下午还说,这个公社没分自留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住人?”老常还是捂着心口,脸上却露出一点微笑,慢吞吞地说:“
           ‘自留地,充了公,荣巧气得要发疯,
        抓起铁锹扒水口,掉到塘里乱扑通。’
这个民谣村里小孩都会唱,还怕人不知道?只是,知道也就够了,我不想追究。这次我们下来,是来了解情况的。要拿到第一手资料,看到农村的真实情况,农民的真正意愿,把他们的想法带上去,不是来整人的。”

“可是,我听老魏他们说,学大寨,主要是学他们的革命精神,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还要像四清那样,重新划分阶级阵线,搞社会主义教育,坚持农村的社会主义阵地。他还要我们知青都积极参与呢。”大成还是带着一份豪情壮志,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头。

“这些年来,动辄就搞运动,时时刻刻清理队伍,划分阵营,搞得普天下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可是,光喊口号,摇红旗,讲空洞的大道理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我们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政策,把生产搞上去。老百姓是要过日子的,过日子是要吃饭穿衣的,地里不打粮食怎么行呢?你们有文化,跟我算笔账吧。”

农村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小苓有时就做数学题解闷,一听说要算帐,马上点起煤油灯,找出了纸和笔。

老常问:“你们村有四百多亩地,种了多少亩小麦,多少其他庄稼?”

大成和小苓对着看看,都不清楚,小惠从灶后伸出头来,也只是摇头。

老常笑了,灯火一闪一闪的,看着很和蔼。他扳着手指说:“我听队长说,大概一半是麦子,那就算两百亩吧。大概还有一百亩高粱,五十亩稻子,三十亩棉花,剩下几十亩地主要种春红芋,还有些豆子,花生,芝麻和苎麻,等等。我们按平常年景估算,好地坏地扯平,小麦按平均亩产一百五十斤算,高粱两百斤,水稻两百斤,皮棉每亩五十斤。上百亩地的麦茬红芋和其他作物,就先不算了。你看,每年的总产是多少?”

老常一边说,小苓一边写,很快就报出数来,“小麦三万斤,高粱两万斤,稻子一万斤,三十亩棉花,一千五百斤。”

“减去公粮百分之十五点五(15.5%),暂且不卖余粮,种子和公积金都不算。”

“小麦25,350斤,高粱16,900斤,稻子8,450斤,棉花1,268斤。”

“现在的分配方案是人七劳三,你们村有一百多口人,下地干活的有七八十人,大部分拿不到整工分,你就按照一百人分配口粮,六十个整劳动力,下雨下雪和过年几天休假,每年工作三百三十个劳动日,算算看,每个人能得到多少粮食。”

小苓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兴致大增,一会儿就算好了。她干脆画了两张表出来给老常看,大成也把脑袋凑了过来,说:“这是交了公粮以后,按照人口分总产量的百分之七十,全部人的工分分剩下来的百分之三十,对吧?可是,我们工作一年,到底能有多少收入?”
      

土地()
亩产
总产
减去公粮
人七
劳三
麦子
200
150
30000
25350
17745
7605
高粱
100
200
20000
16900
11830
5070
水稻
50
200
10000
8450
5915
2535
皮棉
30
50
1500
1267
887
380

小苓说:“你看下一张表,除了正常的劳动日,生产队每年还要给大队集资工分,把几百分的零头舍了,大概还不够呢。”

人均
10分工
整劳力全年所得
大成全年所得
小苓全年所得



工分粮
全部
工分粮
全部
工分粮
全部
麦子
177
0.38
125
302
100
277
81
258
高粱
118
0.25
82
200
66
184
54
172
水稻
59
0.13
43
102
34
93
28
87
总和
354
0.76
251
605
200
555
163
517
皮棉
9
0.02
6.6
15.6
5.3
14.3
4.3
13.3


小苓指点着说:“看看,这下清楚了吧?不干活的人,每人每年可以分到三百五十四斤口粮,九斤棉花。十分工的整劳力,每天赚不到八两粮食,两钱棉花。每年的人口粮加上工分粮,整劳力可以分到六百零五斤粮食,十五斤半棉花。你大成八分工一天,挣五百五十五斤粮食,十四斤棉花。我小苓拿六分半,只有五百一十七斤粮食,十三斤棉花。”

“小苓很会算账嘛。”老常把纸拿过去,凑到煤油灯下,仔细看了看,“还有一点,你算的是毛粮,一百斤麦子一般只能磨出八十五斤白面,所以叫八五面。一百斤水稻只能打出七十二斤大米。把这些折扣打进去,再加上几百斤红芋,几十斤黄豆,几斤花生,几两芝麻,几把苎麻,就是这么多了吧?一个人辛劳一年,再除去种子、公积金,连肚子都吃不饱。这穿衣服,盖房子,油盐酱醋的,从哪儿来钱?”老常慢条斯理地解释。

小苓没顾上答话,看看锅里的水开了,把碗里的面糊慢慢地拨进锅里,煮成面疙瘩,再洒点儿盐,切了根葱花,还滴了几滴油,盛出来递给老常,“慢慢喝,还有点儿烫。”

老常接过碗来连声道谢,感慨地说:“也只有你们知青还有这么好的白面,还舍得吃油。你们都知道,农民从来舍不得吃细粮,磨面都是连麸子掺在一起的全麦粉,用把柴禾烧碗开水都心疼,天天吃粗粮喝井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当年,我们脑子里的共产主义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可是现在呢,老百姓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唉……”

“可是,‘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嘛。农民没有远见,只看眼皮子底下的现实利益,不明白革命的意义,没有觉悟。一旦在大田里劳动,就丧失了生产积极性,这才是造成低产现象的根本原因,……”大成边想边说,总觉得那里不对头。

“人就是人,生存意识是第一条。当年号召农民起来革命,大多数人的目标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空洞的理想只能让吃饱穿暖的小知识分子们激动起来。我们是农业省,主要经济来源是粮食,产量很重要。既然你们有理想,有文化,就应该想想办法,做些实际事情,不但要用科学的方法来种田,还要寻找有效的措施,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像这么乱下去不是个办法,经济都搞垮了,我们的国家就要出大问题。你们还年轻,要学会用脑子,不要人云亦云,跟着唱高调呀!”

小惠熄了火,从灶后钻出来,舀水洗手。小苓忙着刷锅,还想乘着灶里的余火温点热水。她俩都顾不上说话,只有大成犹豫犹豫地说:“搞科学种田,精耕细作,才能提高产量,这一点我们懂。只是,只看经济,会不会变成用生产压革命呢?”

看起来,老常听着很有些失望,他不再说话,呼呼噜噜地喝起面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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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31 16:34: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还在修改,最近大概不会继续贴新的了。各位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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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2 11: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最近有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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