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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fancao

[原创·小说] 大枣树下的唱唱 (长篇小说)《雪野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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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9 23:37: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12:41 AM 编辑

第一章 新房断垣







        “玉鹤是谁?”小苓奇怪地问道。

   
    “小苓,快回吧,还等这面作晚饭呢。天都快黑了,肚子早就饿了。” 小惠催着说。

    眼看太阳落了下去,一大片乌云镶上了金边,小苓又把面笆斗扛起来,答道:“好,小惠,咱俩回去做饭。小馨小亮你们先去还了面簸箩。只是这驴,还得麻烦祥龙了。”

    那牵驴的小伙子笑着说:“俺送回去就是了,啥大不了的事。”

    姑娘们也都笑了,装出嗔怪的样子说:“这驴一定是你训出来的,要不怎么只听你的话。”

    祥龙不由得大笑起来,牵着驴走了。

    小惠和小苓一块进了那几间新盖的泥屋草房,这几个孩子也推推搡搡地跟了进去。小惠放好面箩,进厨房从水缸里舀水添锅,抱柴禾拉风箱点火。

    孩子们居然叮上了她,跟着又念叨了起来:
               “小惠不知咋做饭,稀饭潽(扑)了团团转。
                抱个石头压锅盖,笑死丑孩和石旦。”

    小惠听了,哭笑不得地问:“这也是玉鹤编的唱唱吗?”

   “就是,他那天回来背粮,看见你不会做饭就编了叫俺们唱。” “就是他叫丑孩抱石头给你压锅盖的。”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他往哪儿背粮?”

    “他在公社上高小,每月回来背粮。”

    小苓一边洗手涮面盆擦案板一边问:“吃什么饭,贴饼子还是擀面条?”

    “还是吃面条吧,磨了半天面,嗓子里都是面粉,喝稀的舒服些。”
  
    几个孩子一起嚷了起来:“贴饼子,贴饼子!俺们也掰块尝尝。”

    小苓笑着骂道:“还想吃饼子呢!上回给了你们点饼子吃,你们反而编唱唱骂我。”

    孩子们顿时得意起来,叽叽喳喳的(地)又念(见后面的总结)了起来:
          “饼子贴得焦又黄,俺们大家都来尝。
           学生不会过日子,不收不种吃干粮。”

      小馨和小亮也回来了,点着煤油灯过来帮忙,听见孩子们瞎吵吵,她们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吃块玉米面饼子就是不会过日子?”

    “那可不是!这会儿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没重活了,谁家不是一天两顿杂面糊糊,煮个红芋就当干粮了。现在不省着点,过几天送粪开河,没干粮吃可顶不住。再说,这日子还长着呢,刚入冬就把粮食吃完了,明年春天咋办呢?”
听着这话不像孩子们说的,小亮端着灯一瞧,是副队长玉广的妻子来了,

     “哟,是庆花呀。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坐。”

    还没答言,身后又钻了个人头出来。庆花笑着说:“现在天短夜长,总不能这么早就睡觉。俺拉了荣巧来,借你们的灯亮作几针活,看看你们的新房子,跟你们拉拉呱,说笑说笑。”



    她说着,拿出一只鞋底几缕麻线,凑到煤油灯下纳了起来。荣巧摸出个线轴,一把棉花,靠在门边捻起线来。

    看着这几个孩子在屋里窜来窜去,弄得灯影一闪一闪,庆花拿着鞋底在一个孩子的光屁股上拍了一下,“今天噌不着饼子吃,别在这儿讨人嫌了。劳力们在队屋唱推子呢,快去吧。”孩子们便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小惠从灶后伸出头来,好奇地问:“哪儿是队屋呀?”

    庆花笑着说:“你们原来住的房子就是队屋呀,不是前天才搬过来的嘛!眼看到冬天了,你们要是还在队屋住,这劳力们就无处去了。要不然队长会这么紧忙,带着人只花了几天工夫就给你们把这房子盖上了。”

    小苓一边和面,一边搭腔:“他们唱推子,为什么你们不去听呢?”

    “傻丫头,队屋是劳力的天下,除了队长叫开会,咱妇会的人是不去的。”庆花笑着回答。

    小苓她们开始不明白,慢慢地才知道,这里的人说“劳力”,是专指男人而言。妇女们虽然也下地干活,却习惯于用“丫头子”、“女子们”来表示。经过了几次政治运动,大家简单地用“妇会’表示“妇女联合会”,于是“妇会的”就成了妇女的时髦称呼。

    “什么是推子,他们唱些什么?” 小苓接着问。

    “谁知道,没几个识字的,还不都是顺口瞎编。不过是找个地方烤火聊天,省下家里的灯油钱。”

    “都像他们念的那样吗?”

    庆花和荣巧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庆花说:“小孩们念叨的叫唱唱,顺嘴溜就是了。推子有调,像唱戏一样,每句也长些。”

    荣巧也跟着说:“你们下放学生来,是俺村的一件大事。本来俺村地多人少,队长一心想要几个大小伙子来帮着种地,谁知接来了你们这几个小丫头,想推掉又不行,心里头堵着呢。反正一村的人都盯着你们,玉鹤上了高小,是俺村的人尖子。还有几个嘴尖口溜的,也喜欢编唱唱。等着吧,以后有的编排你们呢。”

    小苓听了更好奇,乒乒乓乓地擀着面条还赶忙(紧)着问:“这村子里上高小的人多吗,我们怎么没见过玉鹤?”

    庆花一边纳鞋底,一边讲故事,唠叨了半天,姑娘们才知道,这是个穷村子,识字的人很少。老一辈的,只有老金祥念过书,还上过大学。可是那年包产到户的时候,他爹听说这是二次土改,硬逼他退了学,回家顶个人头多分一份儿地。早先他是生产队会计,四清时不知犯了啥事,不让他当了。现在的会计还是从外村请来的。年青(轻)人里只有祥龙识几个字,当上了记工员。小一辈里,男孩最多到大队的民办小学上到四年级,能写个信就够了。女孩们都不上学,小的在家带弟妹,帮家务,十六七岁就下地干活了。

    只有玉鹤娘心气儿高,她家前几年闹饥荒的时候到南方闯荡,见了些世面,也攒了几个钱。玉鹤哥哥叫玉松,在县城念的技校,毕业以后在城里工作,吃上了商品粮。村里人都羡慕极了,他娘一心想让玉鹤也走这条路。

    庆花说着说着,眼就红了,“除了他家,谁家孩子上得起高小。你算算,一个学期的学费就得好几块钱,笔墨书本每年又是好几块。衣服鞋帽也不能像在家里这么个穿法,总不能露着肉上学吧?住校吃饭,要另外添置被褥,每月还要从家里背两次粮食。别的孩子像他这么大,都放两条牛了,忙时到地里帮帮手,一年也能赚几十个工分,这一进一出,差多少去了!”

     荣巧在一旁插嘴说:“听玉彩说玉鹤停学了,昨儿回来就不去了。”

    “为什么?”几张嘴同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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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9 23: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别客气,不用谢!

我本来打算把整个部分(即第一部分)都COPY过来的,这样,对你容易些。可愣告诉俺说有长度限制,不能超过若干字 ,俺只好把开始前面那几段都删掉。你是怎么可以把整个部分都贴上的呢?

言归正传:

(1)这几个女孩子都不会做饭,我觉得有点不合理。小惠是老工人的女儿,工人家庭的孩子都挺能干的;小馨的父母都被关进了牛棚,她好像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下乡时没有人去送她),她也应该会做点儿饭了吧?小亮的父母双双自杀,只有个哥哥,她是女孩子,也应该会做点儿饭?

这里,只有小苓是最不该会做饭的,因为她还有母亲可以依靠?

(2)你凡是提到“唱唱”时,用的动词都是“念”,这是不是那个地方的习惯用语?

按说“念”只是照本宣科时才用的动词,用“说”或其它的动词更合适,但见你无一例外地用的都是“念”,想必你是有道理的。

199# mist
雾儿,
太感谢了!就请你帮我把把关吧。
有几章过去陆续贴过。最近这一稿的改动很大。我会慢慢往下写。
fancao 发表于 2009-8-29 06: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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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9 23:5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00 AM 编辑





    没等荣巧回答,水开了,面条也擀完切好了,庆花拎着一条看看,撇着嘴说:“厚薄不匀,粗细不一。你们用纯麦面,还弄成这样,要是杂面,就不知成个啥了。唉呀,咱村的女子,谁家面条擀成这样?嘿,就这点事也难为住你们这些洋学生了。”

    小苓觉得挺委屈。她们四个人里,还就是她能把面粉变成面条,那几个连火都烧不好呢!以前家里风平浪静的时候,哪儿轮到她做这些事情?可是,现在她只能叹口气,把面条下进锅里,又转身拿出一碗酱豆子,问庆花:“这碗酱豆快吃完了,不知到哪儿能再买些。(?)

    庆花挺不以为然,“买?上哪儿买?俺们这里,每家到了夏天都晒一坛酱豆子,要留着吃一年呢。这碗是队长给你们的,怎么几天就吃完了。谁家有闲钱买它?”

    小苓没敢回话,舀了些酱豆拌进锅里,又打开一个小瓶,倒了几滴油进去。荣巧嗅嗅鼻子说:“这些油在俺家要吃十来天呢,谁家不是用根鸡毛沾点儿油星往锅里涮涮就算了。怪不得说你们学生做饭,放的油都糊嘴唇呢,闻着就是香。”

    小苓笑着让她们尝尝,她俩推让着说:“你们要吃饼子,俺就掰一块了。你们吃面条,俺总不能端你们的碗,你们快吃吧。”姑娘们也不再让,每人盛了一碗,有的坐在桌边陪着庆华,有的蹲在灶旁(见后面的总结),大口小口地吃起来,吸溜面条的声音和拉麻线的声音很和谐地混合在一起。

    荣巧捻满了一轴线,换了一个线轴又捻起来。小苓好奇,拿过来瞧瞧,问荣巧,(见后面总结)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做的?”

    荣巧笑着说:“这是线轴子,有啥好看的。团上一坨泥,找根用过的筷子往里一插,晾干了在筷子顶上刻一道,能勾住线就管用了。”

    荣巧说着,从原先那个线轴子上扯下一段纱线,绑在新轴子上勾住,再拿出一朵棉花,抠去棉籽拉松,把棉花接在线头上,一手抓棉花,一手用指头捏着筷子头轻轻一拧,线轴子就转动起来。泥坨子坠着,把棉花拉长,她再轻轻地抽动棉花,越抽越长,越转越细,眼看着棉花就捻成了线。等线长到胳膊拎不起来的时候,她就把线缠到泥砣上,线头往筷子顶上一勾,再继续捻下去。

    小馨看着挺稀罕,也放下饭碗跑过来,“哇,听我妈说,纺织厂织布都要先把棉花纺成纱,就是这么捻出来的呀?” 小馨的妈妈在省里工作,和纺织工业有联系,小馨从小就听说过很多纺织女工的故事。

    荣巧大笑起来,“看你傻的!要是织布都得这样捻线,要多少年才行?那得用纱机。从前俺村里有人织布,叫家机布,自己穿不完还拿到集上卖。现在割尾巴,不准干了。俺捻线不为织布,就是家常使唤。”

    小馨也笑了,为自己说了傻话解嘲似地说,(见后面总结) “那当然了,工厂里是一定用机器的。” 她抓住线轴子,被这简单的仪器迷住了,还拉开一段纱线拿到煤油灯下松开拉紧仔细地把玩着,又很有兴趣地问:
“可是,这线这么细,还拧着劲,能用吗?”

    “单股不行,两三股合起来就行了,就是靠着这股子劲,才能合股呢。等把这一轴子捻满,俺合成线给你看看。俺们家常都使自己捻的线。”说着,荣巧抻了抻自己的棉袄让小馨小苓看,“你看,俺不说瞎话吧?这都是俺自己缝的。”

    小苓上下打量着,她一身土布衣服,染得灰不灰,蓝不蓝的,样式是几百年来的传统,带大襟的棉袄,吊着裆的棉裤,原本不错的身材穿得鼓鼓囊囊。她问荣巧:“你这就是家机布吗?既然不准织,你怎么能买到呢?”

    “这政策一天一变,织好了放着,明里暗里总有人买。要不然,俺乡下人哪有钱买洋布?再说,大冬天的,还是家机布厚实,穿着暖和。”

    小苓再仔细看看,这布织得挺好,看着匀称,摸着厚实。针线手工也不错,缝得细密扎实,齐齐整整,不由得地赞道:“你的手真巧!难怪人都叫你 ‘巧巧’。”

    荣巧笑了,不无些骄傲地说:“这算啥,四乡里的女子,谁不会捻线,谁不会缝衣?谁家有闲钱买洋线请裁缝呢?你算算,这小小一仔线,就要三分钱。俺队里今年还算年成好,一天十分工能合八分钱。庆花是咱女子里的头一份,拿八分工一天,我(俺)拿七分,你还算泼实些,不就评到六分半一天?她们几个才评到六分工。累死累活地干一天还不够买两仔线的,你能舍得吗?”

    小苓不由地摇摇头。小馨听着羡慕地说;(:)“那我跟你学,先教我做线轴吧。”

    “这有啥教的,你拿两根筷子,叫俺家祥龙团两坨子泥就有了。”

    “那你还得教我捻线呀,你捻得这么好。”

    小馨这么一说,荣巧反倒不好意思了,又谦虚起来:“俺不算啥。俺姐天天说俺捻得不好,粗粗细细的还带着疙瘩。她才真是好手呢,捻的线又匀又细。”

    这边说着话,那边庆花已经纳完了一条麻线。她拿出一根新线,续上纫头,把针在头发里抿了抿,用头上的油润滑一下,问荣巧道:“荣巧,你还没说完呢,玉鹤为啥停学了。(?)

    “谁知道,八成是看省城里的学生都下放了。前几天,下边李家洼的成田也回乡了,待遇还不如这几个学生,没有安家费,也没有补助粮。玉鹤就算念成了,将来不是也得回乡?念书不成了白赔钱!她娘那么精明,还算不过来这个帐?再说玉彩快出嫁了,他娘也要个帮手。”

    “玉彩快出嫁了,嫁哪儿?”姑娘们都好奇起来。

    庆花说:“玉鹤娘在工人房旁边给她找了个人家,玉彩高兴得很呢。前几天下的定礼,腊月就该过门了。”

     小苓不明白,急忙插嘴:“什么是工人房?”

    庆花笑着解释,“就是离这几十里的煤矿。那附近农村不种庄稼,种蔬菜供应矿上,比咱这里富裕多了。”

    荣巧颇有点儿羡慕地说:“玉彩的命真不错,给玉鹤他哥童养了十几年。去年玉松在城里自由对象,不要她了,她哭了好几场,现在总算过来了。”

    几个姑娘听得奇怪,几张嘴一起问:“玉彩不是玉鹤姐姐吗?”“什么叫童养?”

   庆花带着几分教训的口气说:“你们城里学生不知道乡下的事。这里穷呀,口粮不够吃。头胎是个女儿还将就着能活下来,第二个女儿就不想要了。生了男孩,又怕将来娶不起老婆,就抱人家的女孩养。名义上是女儿,长大了就是媳妇,又省钱,又贴心。要是像玉松这样另外找了媳妇,就当女儿嫁,还能赚笔彩礼。”

    几个姑娘这才明白过来,“噢,就是童养媳呀?现在还有?”

   “就是,咱这里就叫‘童养’,省事。”荣巧解释说。

   “可是,这不违反婚姻法吗?” 小苓还是傻傻地接着问。(见后面总结)

   “哼,这法那法,还能管住乡下人娶媳妇?”庆花又撇了撇嘴,“不过,这二年少了些。政策天天变,这会儿兴的是‘人七劳三’,是个人头就能分一份口粮,丫头小子一个样,多活了几条人命。前些年不是这样,劳力才会种田,丫头子有啥用!咱村里五、六个童养呢。玉霞是垄孩的童养,金华是小茂的,庆春过年就要上头了。俺自己就是玉广娘拉扯大的,今年春天才上头。”

    小苓又奇怪了,“什么是‘上头’” ?

   “童养结婚这里老话就叫‘上头’。以前女子结婚要盘头发,童养的不用从外头娶,还在这个家里住着,把头发盘上就结婚了,所以 ‘上头’就是结婚的意思。”

    小苓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人叫你‘玉广家’呢,大家从小叫你庆花叫惯了,对吧?”

    庆花笑着还没回答,小惠就急急忙忙地接过去:“那,要是童养媳长大了不愿意,怎么办?”

    “那也有的,”庆花又把针在头发里抿了抿,用力地扎着鞋底,“她只要有本事跑出去上告,也能打赢官司。骚狗娘就是这样过来的,她不肯跟原先童养的人结婚,跑到咱村来了。她的故事长着呢,哪天俺拉她来自己讲给你们听。”

    荣巧看着几个姑娘听得直发愣,就帮忙解说:“如今娶媳妇难着呢,穷地儿的女子都往高处走。俺家祥龙都二十出头了,媳妇还没影子呢。没有几百块钱,谁肯嫁你。”

    几个姑娘已经听人说过,祥龙家的事情很奇怪。祥龙是荣巧姐姐的孩子,虽然晚了一辈,年纪却比荣巧还大两岁。

    小苓想了想,不由得问道:“那,为什么你姐姐没给祥龙童养一个?”

    荣巧叹口气说:“有过。只是那丫头命苦,困难时期饿死了。”

    “哎,巧巧,”庆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荣巧:“听说你娘和你姐要跟南边的王家换亲,给祥龙换个媳妇来,定了吗?”

    “俺不知道,”荣巧一下红了脸,嘟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俺的事,总不能全由着俺姐姐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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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0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08 AM 编辑

(1)在双引号前面的符号我有些拿不准,忘了过去老师是怎么教的了。

以我现在的理解,如果双引号前面是“说”,“道”,“问”,“喊”等直接跟讲话有关的动词,这几个字后面应该用冒号。如果是其它的什么,可以用逗号。仔细看你的小说,好像也是遵循的这个原则。但有个别的地方使用得混乱了一些,凡是有疑问的地方,我都用红体字给标了出来。

(2)小苓她们才下乡一个月,就已经习惯蹲在地上吃饭了?

(3)小苓才15岁,就知道“婚姻法”?那时是60年代中期。

也是因为字数的限制,我把最后几段给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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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0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12 AM 编辑

第一章 新房断垣



  几个姑娘果真捧着碗呼噜起来。一会儿吃完了,舀了瓢凉水刷锅洗碗,收拾了厨房。

  庆花又纳完了一条麻线,站起来伸伸腰,四面看看说:“还是你们学生命好,有国家照顾。看看这大桌子,这凳子,都是凭票供应的。”

   荣巧也回过脸色来接着说:“就是,你们这房子真好,这么长的大梁,这么粗的檩条,拿着钱也买不到。俺家的大梁,还不够两间房那么长。”她指点着房顶说:“看看,你们这根大梁一扫三间,就是倒了墙,房顶也不会塌下来。”

  庆花一听就笑了,数叨着,“看你这张嘴!才盖好三天的新房子,人家刚搬进来,你怎么就说些不吉利的话!”

小苓她们都笑着说:“没事,我们不迷信。”一边端起煤油灯,领着她们看房子。

  这房子一连四间,坐北朝南,是这一带最常见的泥墙草房,垒墙的泥块还没完全干,一块块凹凸不平,上边的青草都还水灵着呢。

最西边是厨房,盘了一个带风箱的土灶,支着两口锅。大锅煮饭,小锅炒菜,中间还装了一个陶罐子,用来煨水。大锅因为天天用,刷得干净明亮。小锅反而生了层黄绣(锈) ,可想而知,一定是无菜可炒。

土灶旁边有一口水缸,盖子是用高粱秸编成。一块案板立在缸边,靠墙放了几个盛粮食的笆斗。庆花像是检察工作,借着灯亮一个个地看过来。

荣巧指点着说:“你们今年赶巧了,年成好,什么粮食都有,在城里见不到吧?”

可不是么,灯光下,黄灿灿的是玉米、稻子、麦子、黄豆,红彤彤的有高粱、赤豆、花生米,打好的大米和磨好的小麦面,白花花地(的)最显眼。墙角还堆着些红芋、南瓜什么的。虽然每样都不多,五颜六色的凑在一起,确实挺好看。

  厨房紧连着堂屋,用一道高粱秸扎的篱笆稍微隔了一下,大门就开在堂屋里。堂屋正北摆了一张桌子,四个凳子。平时用来看书写字吃饭,作饭时,把案板往桌子上一放,就能切菜揉面。堂屋往东,是打通的两间卧室,四张地铺从东墙根向西一字儿排开,稻草上面盖着床单,被子迭得整整齐齐,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苓用灯照了照墙根说:“这房子盖得真怪,一块砖头都不用,连地基也没有。在平地上堆起泥块就当墙,能结实吗?”

   庆花扬着头想了想说:“俺这儿盖房都这样,这泥块叫‘房槎’,从草地上挖起来的。只要砸得结实就能当砖用,还没听说谁家房子倒了墙呢。”

  小苓转着身看了看,又说:“怎么我觉着这房子比你们家的房子间隔小呢?”

  荣巧嘴快,笑着说:“你们这本来是按三间房划的地,墙都砌上了才听公社说,一个学生一间房,要按规定办,临上梁的时候就隔成四间了。”

  小苓听了觉得不对头,“那这用地、用料、用工不是都少了吗?”

      庆花拉了荣巧一把,答道:“其实也不差什么,俺女子们不懂这些事,只有队长才清楚。”
 
   说着话,几个人又回到堂屋,(。)小苓把灯放回桌子上,让庆花坐在桌边靠着灯亮纳鞋底,自己和小馨每人找了点针线活陪着坐在旁边。小惠拉着小亮坐在地铺上,拿出一只常见的劳保线手套,一个人拆,一个人缠,准备用来织线裤,也都陪着说闲话。

 荣巧靠着门,从门缝里往外看看说:“风大了,看着要下雪。”

  庆花说:“下雪也好,多歇一天,天晴了就要送粪了。还要上河堤,那活可真累人呐。”

  小苓问:“粪往哪儿送?上河堤又做什么?”

  庆花说:“送粪还好办,把各家各户攒的粪都抬到地里,洒匀了犁深了作底肥。这活虽然压肩膀,倒还是平地。上河堤就难了,到了冬天,无论河里塘里水都干了,把底下的淤泥挖出来,既能当粪,也能护堤。塘挖深了,明年也能多蓄些水。可这堤有好几丈高,那路又窄又陡,抬一筐泥上去,可不是玩的。”

     荣巧也跟着说:“可不是么,不要说咱女子,就是劳力都叫累,一个个肩膀又红又肿,小腿肚子都抽筋呢。”

  几个姑娘听了,由不得心惊胆颤。一下乡就赶上秋收大忙,每天早起晚睡,得干十几个小时的活。除了拾棉花轻松些,割豆子、砍高粱、挖红芋、拔棉柴,样样都够受罪的。每个人都是腰酸背痛,手上小泡连大泡,磨破了出血,汗浸着钻心地(得)疼。好不容易结了茧子才好一点。

  天渐渐凉了,庄稼总算收完了,地光场净,队长宣布放一天假。她们如同得了大赦,早晨睡个懒觉,然后吃饭洗衣服,剩下的时间都耗在磨房里和老驴较劲了。真想就这么着再轻松两天,一听这个话,禁不住忧上心来。虽然黯淡的煤油灯下看不清脸色,叹息声是听得见的。

  庆花听着,同情心陡然而起,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你们都才十五岁吧,爹娘怎么就舍得让你们离开家,受这些罪。荣巧过年就十八了,她娘还舍不得她出门呐。”

  一句话把几个人都说愣了,满心的委屈欲吐不能,欲哭无泪,

  小亮向黑影里躲了躲,两眶眼泪硬憋了回去。父母,父母在哪里?血泊里的人影不停的摇晃,两年前的一幕浮现眼前。

  小亮的父亲是一所大医院的外科医生,母亲也在那所医院做财务工作。家里还有个哥哥和小苓在同一所中学,和睦温馨的家庭,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恶梦。

  深秋的一天,也像这样阴云沉沉,寒风夹着雪意凌厉刺人。一大清早,一群红卫兵突然冲进家门,把父母亲一起拉去批斗,大牌子上墨迹淋漓的大字“美蒋特务”上还打了红叉叉。父亲愕然不知所措,一阵拳打脚踢中夹杂的谩骂才使他明白,灾祸来自他的那块金字招牌:哈佛医学院的医学博士。

  革命小将们义愤填膺,非要他们交代回国的动机,受了谁的指使,提供了哪些情报,出卖了多少国家的机密。父亲冷静地向他们解释,新中国成立前夕,曾有人到美国动员留学生回国,为自己的民族效力。出于对新世界的憧憬,对故乡的依恋,对同胞祖先的感情,他劝说妻子,抱着新生的婴儿,一毕业就踏上了旅途,在海上漂泊了几十天才回到祖国。

  可是,这样的故事太平淡!一心忠于革命事业,满心希望能挖出个特务集团的红卫兵们当然不会满意。他们折腾了一天,丢下遍体鳞伤的猎物回去休息,却威胁着明天再来,不达目的决不收兵!

  半夜里,不愿忍受凌辱的父亲拿出了手术刀,这是他平时用来治病救人的工具,此刻,他却绝望地用它割开了双腕,母亲也从容地随之而去。等哥哥和小亮发觉时,看到的只是鲜血喷溅的墙壁和倒在血泊里的……

  小亮实在忍不住眼泪,从地铺上站起来,说声:“我上后头茅房去。”就开门走了出去。

  小苓也抹了一下双眼,一边喊着:“等等,我拿电筒和你一起去。”一边抓着电筒追了出去。寂静的夜晚,天空黑沉沉的,星月无光,只有寒风凌厉。那两棵大枣树也沉浸在黑暗里,只听见枝干被风吹动。小亮不知不觉地走到枣树下。(,)小苓也跟着过来,听见小亮轻轻地啜泣,知道她心里的悲痛,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俩人轻轻地靠在树干上,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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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15 AM 编辑

新房断垣(三)续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地响,一片片飘落在她们身上。这两年的事情也像落叶一样在小苓的心中盘旋。

  童年,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光。小苓刚十二岁就进了中学,还是全省名校,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整天神气活现,就像个打足了气的小皮球,走起路来都一蹦三跳。

  可是,这个世界的变化太迅速,一年的课程都没读完,铺天盖地就来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运动。一天清晨,抄家的队伍来到小苓家。箱子柜子被翻了个底朝上,几书架的书和父亲多年心血写成的手稿被随地践踏,然后一筐筐地抬走。大字报糊到大门上,大标语贴了满走廊,一个家就像被狂风暴雨横扫了一遍,霎那间面目全非。

  小苓也突然变成了黑七类狗崽子,过去争相和她做朋友的小伙伴们一下子全都翻了脸。有一天,小苓的同桌来找小苓,让她一起去学校参加活动。小苓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不嫌弃她,二话没说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可是,她却忘记了,初一的孩子也同样充满了革命激情,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运动。他们学着大孩子们开批斗会,小苓和小亮等几个“狗崽子”,就成了同班同学的斗争对象……

  革命,是一种多大的诱惑,红彤彤的理想境界,是多少孩子的向往。被同伴们的抛弃,不准革命,那种思想上的负担,又是一种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小苓尝够了入另册的滋味,她以为只要有革命的愿望,能够积极主动地改造自己,就会被‘革命队伍’接受。所以,上山下乡的消息传来,天真的孩子们都以为,只要自愿地置身于革命的洪流就可以摆脱家庭的影响,成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从大字报大标语的阴影里走出来,脱离被批斗的危险。怀着这样的心理,小苓,小馨和小亮她们连农村是怎么回事都没明白,就爽快地报了名,和同样天真的小惠走到了一个知青组。可是……[

  “小苓小亮,你俩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冻不死呀?”

  小惠的喊声把小苓从回忆中唤醒,她这才感到浑身发抖,拉起站在一旁抹眼泪的小亮回到房间里。

  荣巧看她们进来,笑着说:“还以为你俩掉茅房里了,这半天没回来。”

  庆花也笑着说:“你们头天来村里,连茅房不敢上,这也怕那也怕,连屁股都比俺乡里人的娇贵,不能用秫桔杆子擦,到处找手纸。那手纸沤不烂,打出粪来东一片西一片的,真难看。队长说了,以后不从你们的茅房里打粪。玉鹤知道了,给你们编了个唱唱呢。你们听过吗?”

  “他天天骂我们,给我们编了好多唱唱,”小惠笑着说:“你说的是哪个,我还不知道呢。”

  荣巧笑着说:“那我念(?)给你们听听。先得说好,不许生气啊。”

  她说着就拿腔拿调地念(?)了起来:

“下放学生上茅房,满地蛆虫怕粪缸
 吆三唤四一起去,沿着墙根站上岗
   屁股娇贵惹人笑,手纸乱扔遍四方

         队长气得不上粪,拉屎撒尿也出洋相。”


  庆花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一抬头看见她们几个脸色不好,小苓已经噘起了嘴巴,嘟嘟囔囔地说:“这有啥出洋相的,不就是一张草纸嘛。你们还能不用?”

  “俺哪有这个钱!还不都是破布条子,月月洗月月用(见后面总结) 。”荣巧一张嘴就接了过去,“也就你们学生娇嫩!”她还想接着奚落她们一顿,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头,这样的话怎么也能当着人家的面说!真够傻的。

  小苓她们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庆花看荣巧尴尬起来,就打圆场说:“你们刚才问啥是推子,不如让荣巧唱个推子给你们听呢。”

  这几个知青都是同学,同一年生的,生日还恰巧都在同一个月,可是性格长相却差得很远。小苓刚强泼辣,小惠温顺乖巧,小亮最漂亮,小馨最娇气。

  小惠最会看眼色,善解人意。她立刻明白了庆花的意思,跟着她起哄,还从热水瓶里倒了半碗水递给荣巧,让她润润嗓子再唱。

  荣巧倒是很爽快,没那么多小肚鸡肠。她把正捻着的纱线缠到线轴上,把线轴往兜里一揣,接过水碗咕嘟两口喝下去,“俺下半晌吃的煮红芋,这会儿早没影子了,正没底气呢,喝口水垫垫。你们想听啥?”

  这下倒把小惠给问住了,她也给庆花倒了碗水,一边递给她一边 (对荣巧)说:“我们哪儿知道推子长得什么样。你会什么就唱什么吧。”

  荣巧想了想说:“这都是那些劳力们瞎编的,俺听祥龙唱过,跟着瞎哼哼。队长说,这些推子不革命,要改了唱啥‘样板戏’。俺唱不打紧,你们听了可不许出去乱说。” 说着就哼哼唧唧地唱了起来:
            “ 小毛孩今年俺二十有五,
            身也强力又壮相貌不俗。
            犁耙种镰锹锄样样里手,
            起五更睡半夜从不在乎。
            可为啥天生俺薄命无福,
            吃不饱睡不够缺衣少裤。
            囤无粮手无钱娶不来媳妇,
            睡觉无人伴衣破谁来补?
            叫一声老天爷你有眼无珠,
            咋不将这穷乡僻壤稍加看顾。”

    这低沉凄婉的腔调,如哭似泣的嗓音,更让人心情压抑。只有小惠强笑着叫好,小苓低着头嘟着嘴,心里直难受,小馨和小亮却觉得眼泪快要忍不住了。

    庆花和荣巧也感到屋里的气氛不对,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庆花唰唰的拉麻线声占据了整个空间,连荣巧的线轴转动声也嗡嗡作响,清晰地可以听见。

    门外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强,一股寒流带着雪粒从门缝里卷了进来。荣巧伸头往外看了看,“下雪了,咱们该走了,一会儿上了冻 (,) 路就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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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1)我把凡是“念”唱唱的地方都标出来,如果要改的话,知道改哪里。但我估计“念”是那里的习惯。

(2)有关厕所用纸。前面荣巧她们嫌城里的学生完事后还要用草纸,太浪费。然后,小苓有问她们用什么的意思,荣巧说是用破布条子,月月洗月月用。

从上下文来看,她们一直说的是大便后怎样清洁的问题。

我的问题是:乡下的人大便后不是用高粱杆子吗?月经时才用布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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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2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27 AM 编辑

第一章 新房断垣





   小苓躺在紧靠东墙根的地铺上,总觉得有风从墙缝里吹进来,越睡越冷。一床薄被盖了左边盖不住右边,裹住双脚露出肩膀。平时干活太累,脑袋一碰上枕头眼睛就闭上了。大概今天早晨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这会儿居然没有睡意。她告诉自己明天又要早起,可思绪却像奔腾的野马不听使唤。

     学校刚开始动员上山下乡,小苓就急忙报了名,赶上了第一批。有人问,你就真得准备在农村安家落户,过一辈子吗?小苓却全然不明白这“一辈子”的定义,只想早点儿离开那个充满了压抑的家庭。

     朦朦胧胧中妈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张票证和一张存折。“你要走了,我留不住,也不敢留。现在家里这个样子,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是去寻找自己的道路吧。这是家里剩下的布票和棉花票,这是仅有的一张存折。乡下冷。你去储蓄所取了钱,买些布和棉花,做床被子带上。只是要小心,千万别碰上熟人。"

    恍恍惚惚小苓到了储蓄所门口,左顾右盼,等里面没人了才敢进去。递上存折她心急如火,看着储蓄员慢慢地验了证,算了账,数了钱,正暗自庆幸伸手去接时,一只手从背后按住了她,一声咆哮撞击着耳膜:“你怎么能来取钱!”

    小苓回头一看,竟然是父母单位的会计!她一把抓过钱,对储蓄员说:“她家父母全都打倒了,工资存款全部冻结,怎么还能取款。我不是到你们储蓄所交代过嘛!”

    储蓄员解释道:“这是一种不记名的贴花储蓄,面额很小。全部存款只有十几元钱,手续又办过了。(,) 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这是革命与反革命的问题,不是几块钱的问题。你赶快查查,她家是否还隐藏了其他(它) 存折。”

    一会儿功夫,储蓄所已经围上了人,大家像看把戏似地盯着小苓。糊糊涂涂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羞愧地离开了那里,更不知道过马路时是谁拉了一把,才没撞上汽车。只知道回到家里与母亲相对无言,泪流满面。

    “小苓,醒醒,你哭什么?”小苓不知觉地哭出声来,却把睡在旁边的小惠惊动了。

    “噢,小惠,我,我没哭……,太冷了,睡不着。”

    “我也冷,干脆咱们挤一块睡吧。”

   “好,咱们四人全挤一起吧。”

    小苓一听,小馨和小亮也都醒着。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铺草拢到中间,把被子搬到一起,挤着睡了下来。朦朦胧胧的,小苓似乎又回到了下乡临行的前两天。

    小惠来找小苓,传达工宣队的旨意。所有已经报名下乡的同学要赶快把行李集中起来,提前送到火车站托运。有什么行李呢?一个小铺盖卷,一个装零碎物品的小箱子,小惠和小苓抬着出了门。只是她们偷了点儿懒,不想从大院的正门多绕两里路。那个大院后面的铁丝篱笆有一个缺口,她俩就从那儿抄了个近路。

    正是秋高气爽,小苓以为这下总算摆脱了家庭的阴影,不会再被人当成狗崽子欺负了,心情也像这天空一样晴朗。她和小惠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来到一所小学门口。正是放学的时候,孩子们打打闹闹地回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突然有个孩子对小苓说:“后面有人喊,是追你们的吧?”小苓回头一看,父亲单位的工宣队长带着俩人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追了上来。一楞神的功夫他们就来到跟前,喝令女孩子们把东西放下。

    小苓楞住了,小惠吓呆了。放学的孩子,下班的老师,接孩子的家长全都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她们俩像是被当街抓住的小偷,茫然不知所措。工宣队长带着人三下两下就打开了那个小铺盖卷,抖落一番,什么也没发现,又逼着小苓开箱子。小苓怒不可遏,质问他们有什么权力赶来搜查,可是他们一口咬定,小苓一定是偷偷地转移家里的反革命罪证。

    小苓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小惠帮着解释,说她们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上山下乡,现在往学校送行李去。可是谁听她的呢!箱子终于被打开了,除了几件衣服,几本红彤彤的“宝”书,就是一些女孩子的用品。眼看着他们还要往下翻,小苓突然想到了压在箱底的那本《古典诗词精选》,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眼泪也吓了回去。那是当年抄家之后,小苓悄悄地从一堆破烂里拣出来的,没事时就偷着看看,万一他们把这本书翻出来当“罪证”,可如何是好?

    幸好旁边围观的人说话了:“这就是反革命罪证哪(呐)?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孩子嘛!”“就是,就算她家里人有什么,也不关孩子的事。她要上山下乡,你们应该支持才对,怎么就能当街搜查东西。(?)”“抓贼抓赃,抓反革命也要有证据,那(哪)有大街上抓小孩子的。”

    那帮小学生们也跟着嚷了起来,有的嘲讽,有的讥笑,一片闹哄哄的。工宣队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几个阿姨帮忙把乱丢了一地的东西收拾好,把行李重新绑起来。可是小苓那美好的心情却再也无法恢复,朦胧泪眼里一片黑暗 ……

    一片黑暗里,小苓听到几声沉闷的“咚咚”声,只觉得寒风刺骨,冻醒了过来。周围漆黑一团,耳边还有一片嘈杂的声音。这是在哪里,难道那些人还没有搜查完?她愣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四周,慢慢地清醒过来,才明白身在何处。她摸到枕头下的电筒,四处照照,突然大叫起来:“啊,墙,墙 ……”

    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大家乱纷纷地摸着黑穿衣起身,小苓找到火柴想点灯,可是,不知是手冻得发抖还是风吹得太猛,连擦了几根火柴都没点着。小惠抓起被子把小苓和灯都挡在墙角,这才算点亮了灯。

    端起灯来一看,她们全都吓呆了。东面的山墙已经倒了,狂风卷着雪花,呼啸着从墙缺处刮进来。多亏了那根一扫三间的大梁,房架没倒,房顶没有全部掉下来。只是东边的房顶倾斜了,苫在上边的檩条秫秸麦草乱纷纷滑落。小苓原来打地铺的地方成了一堆烂泥,上边赫然插着两根檩条。

    小苓倒抽一口冷气,哽咽着对小惠说:“你算是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说我们挤在一起睡暖和些,我不就砸进烂泥堆里了!”

  小惠苦笑着,“唉,别说了。这是你的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将来或许有什么好运气。”

    小苓无话可答,端着灯,在断墙边转着来回看,喃喃不解,“这房子才盖好三天哪(呐) !怎么就倒了?还真让荣巧给说中了!”

    半晌,小惠叹了口气,“明天玉鹤知道了,又要给我们编唱唱了。”

    小苓不觉一声冷笑,“哼,还要等他来编!我们总算上了一年初中,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学生?还怕编不出个顺口溜来!”

   她思索了一下,慢慢地念(?)道:“

西风惨淡万花残,下放农村正少年。
日泣田间劳作苦,夜思父母伴愁眠。
狂风一夜落寒雪,新屋三天变断垣。
真是农村天地阔,安得广厦仳饥寒!”


    “小苓,瞎说什么,”没等小苓落音,小惠便打断了她,“你找死呀!”

    小苓顿时省悟,垂头丧气地坐下来。那种年头,这么几句歪诗就能落下个“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的罪名。

    小惠看看四周,拉着小苓轻轻地说:“别怕,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你什么也没说。”

    小馨和小亮也附和着:“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小苓两行热泪再也按捺不住,四个姑娘倒在地铺上,哭成一团。

    天渐渐亮了,风也渐渐小了。透过倒塌的东墙,正好看到那两棵大枣树。一夜狂风,卷光了树叶,也吹落了那几粒仅存的枣子。有一粒正落在树杈的雪里。彤红的枣,映着隐约的晨曦,衬在洁白的大雪里,更显得红得发亮,亮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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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苓太有才了,诗词是随口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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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29: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35 AM 编辑

第二章 红衣绿茶






    风,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吹着,雪,总这么不大不小地飘着,(。) 一连几天了,整个世界一片混沌。落下的雪堆积起来,越来越厚,村东头那两棵大枣树也支撑不住,枝条都快要压断了。队长急得坐不住,冒雪出来清理,把树杈上的积雪全都扫掉,还找了几根木棍把枝条支了起来。

   快到冬至了,一天比一天黑得早,不过四、五点钟的光景,大枣树就沉浸在隐隐约约的黑影里了。整个陈家茆静寂无声,连风也收起了响动。只有村子的最北面,一缕淡淡的青烟从草房顶上升起,托起漫洒的雪花,又飘飘摇摇地四散而去,慢慢地融入阴阴的雪云里。

   雪地上,一个姑娘顶了块头巾,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冻的小路走来,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她一边把头巾摘下来抽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招呼着:“小苓,在家吗?”

   小苓从厨房探出头来,招呼着来人:“玉彩来了,快进来坐。吃了吗?”

   “俺这谁家不是一天两顿,早吃过了。就你们学生还吃三顿饭。吃啥哪(呐) ?”

   “嘿,我今天就这一顿饭呢,快要饿死了。”小苓嘟囔着 (,)一手端着碗煮红芋,一手端着煤油灯,走到堂屋,把灯放在方桌上,拿着红芋让玉彩吃。

   玉彩把棉衣掀开,拿出裹在里边的包袱,接过红芋。她抬头打量着黑洞洞的几间房子说:“小馨也走了?就剩你一人守这几间房子,紧挨着村后边的壕沟,也不害怕呀。”

   害怕,害怕有用吗?小苓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是呀,都走了。”

   小惠最先走的。她的父母亲都是工人,虽然文革中也被人当成“保皇狗”批判过,可是工人阶级毕竟是领导。刚进腊月,她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分到的红豆、花生、用黄豆换来的两斤豆油回家了。

   小亮的哥哥在江南插队,说江南暖和些,让小亮去那边过年了。

   小苓有家难归,本来和小馨说好一起在农村过“革命化的春节”,谁知昨晚上一个同学路过,带来一个口信,说小馨的父母从牛棚里放出来了,过年以后就要进干校,让她赶紧回去看看。小馨一夜没合眼,今儿天没亮,就催着小苓陪她去火车站。顶风冒雪跑了几十里路,看着小馨登上火车,高高兴兴离去的时候,小苓心里就象猫抓的一样,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但忘了在街上买点儿吃的,连那几十里路是怎么走回来的都糊里糊涂。跌跌撞撞一步一滑,好几次都差点儿掉进雪窟窿里,直到看见这两棵大枣树才知道到家了,简直就像梦游了一场。可是,眼泪冻在脸上,面颊上起了个泡,有拇指般大小,这会儿暖和过来,又痒又痛,抓不得揉不得,钻心得难受,才明白不是在梦中。

   (让玉彩这么一问,)小苓觉得鼻子一酸,眼睛又痒了起来,急忙转过身去,悄悄地抹了把眼泪。好在黑影里,玉彩没注意。小苓摸着黑走到厨房,把煨水罐里的热水舀到热水瓶里,又拿了一个大碗,把锅里的煮红芋盛出来,这才慢慢回到桌边坐下。

   看着玉彩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小苓好奇地问:“你拿的什么呀?”

   玉彩仔细地在棉衣上擦擦手,有些忸捏地解开包袱,露出一包鲜红的毛线。暗淡的煤油灯下,这稀罕物儿亮闪闪地直刺眼睛!

   “哪儿买的?这么漂亮!这年头,上哪儿找毛线票啊!”小苓惊喜地问:“噢,是你婆家送的彩礼吧?”

   玉彩羞涩而又骄傲地点点头。

   “快说说,都送了些什么!”小苓一边往嘴里塞红芋,一边急切地问。

   玉彩红着脸,扳着指头说:“四件上身穿的——‘的确凉’短袖衫,棉绸长袖衫,花格呢的春秋衫(见后面总结),还有一件棉袄。四条裤子,有黑的有蓝的,有单的有棉的。一套衬里穿的棉毛衣,一双尼龙袜子一双球鞋,还给俺娘三百六十块钱。”

   “哇,这么多钱呀,你娘可赚了!你一年四季从头到脚的衣服,也都置办齐了。”小苓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玉彩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还小,不知道这些事。俺娘养了俺十八年,一年还不抵个二十块钱吗?出嫁出嫁,就要有嫁妆。一个箱子,一个马桶,还有床单枕头,都得女家置办,这是规矩。俺娘要面子,不能叫俺空手出门,惹人闲话。这钱谁拿呢?当然是他。还得留下钱,将来给玉鹤找媳妇呢。要不是他家条件好些,他又念过书,要的钱还得多些呢。要说衣服,唉……”

   玉彩打了个顿,拉扯一下身上的破棉袄,上边补丁连补丁,下摆还接了一长条,“看看俺这一身,咋能出门?这时候不问婆家要,等到啥时候?唉,这辈子俺也就是这几身衣服了。嫁到婆家,再想买新的,还不知道是哪猴年马月呢。俺娘也是为俺打算,她嫌衣裳少,又要了这包毛线,叫俺自己打毛衣。俺哪会呀!你给俺帮个忙吧,到那天,俺请你去送亲喝喜酒。”

   “行,只要你不嫌我手笨,我帮你打。只是,你几时结婚?还能来得及吗?”

   “俺过年就满十八了,俺娘原想着腊月就办的,他家想等到五月端午。嗨 (咳) ,还不是春荒时节,都想少个人吃饭嘛。还没最后订下来。”

   小苓比玉彩还心急,三两口把红芋吞了,几下子洗了锅碗。刚想去抓那包袱,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又急忙缩了回来。手上一块块老茧加一条条裂口,还沾满了红芋浆子和烟灰,黑漆漆地看着都吓人,再看看那包鲜艳夺目的毛线,她的眼睛不禁又湿了。

   小苓拿出洗脸盆,从热水瓶里倒了些热水,找出肥皂拉着玉彩细细地洗了手,还找出一盒蛤蜊油,慢慢地揉着手,直到把手搓软不拉毛了,才把那包毛线拿起来。

   小苓数了数说:“这是十二仔,一仔一两,一共是一斤二两,打平针的勉强够了,打花色的费线,大概不行。”

   玉彩笑着说:“是件衣裳就行,还有这么多讲究吗?原说只给一斤的,作媒的四大娘说不够一件衣裳,他才又加了二两。”

   小苓觉得好笑,这是什么婚姻啊,怎么和集市上买菜那样讨价还价。可是看着玉彩兴奋的神情,她又不好说什么,就拿出一仔线,让玉彩撑着,俩人一边说话,一边缠线团。

   玉彩告诉小苓,“他们村是煤矿边上的,每年种蔬菜,钱上活泛些,盖房子都用半截砖墙,还点电灯。不象俺这,全是泥墙,点个煤油灯都嫌费油。他家就这一个儿子,叫家盛,在城里上过高中,也算个回乡知青。就是成分高些,地主出身,他的同学都不嫁他,只好找四大娘说媒。 ”

   小苓问她:“你见过他吗,喜欢吗?”

   玉彩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谁知道呢,都是命吧。那天到城里相亲,俺没敢正眼看他。听四大娘说,他看着俺还不错,俺家又是下中农,他家愿意攀这门亲,也不嫌俺不识字。”

   小苓笑着说:“哈哈,还不是喜欢你漂亮。咱村的人都说你长得好。你想学认字,我教教你,识几个字还不容易吗。 ”

   玉彩听着,反倒发起愣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唉,就是俺想学,这会儿也晚了。俺要早学几个字,俺哥也不会起外心,另找别人了……”

   小苓看看她,小心地问:“我听人说过一点,倒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原来真是玉松的童养媳吗?”

   玉彩长吁短叹,轻轻地说:“俺生下就命苦,差点就被野狗啃了……”

   那是将近十八年前的事了。

   那年大年初三,玉松爹娘去玉松娘家拜年。路过一处乱坟岗子,玉松爹脚下绊了一下,好像还听见小孩轻轻的哭声。仔细一看,雪地上扔着一个粪箕,里边放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孩,差点儿被玉松爹一脚踩上。他抱起来看看,那孩子随随便便地裹在一块破布里,冻得快不行了,连哭声都有些干哑。玉松娘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儿,刚生下就被活活闷死了,心里一软,把孩子裹进自己的大襟棉袄里,用体温暖着她。孩子很快就缓过来了,在她怀里蠕动着。玉松娘仔细看看,舍不得扔下,和玉松爹商量:“咱自己生的女子不敢要,这丫头看着长相不错,大年下生的,刚扔下不久就碰上咱们路过,该着是她命硬,也是咱们的彩头。就抱回去给咱玉松作个童养吧。”

    玉松爹也说:“俺这一脚没踩死她,看着是个命大的,就先抱回去吧。”

    孩子抱回家,玉松爷爷奶奶心疼孙子,担心将来找不到孙媳妇,就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起了个名叫玉彩。从那以后,玉松娘待玉彩就象亲生的一样,玉松和玉彩一起,也像亲兄妹一样长大了。那几年办食堂的时候,玉松的爷爷奶奶都饿死了。玉松爹娘领着玉松玉彩抱着小小的玉鹤跑到南边逃荒,要了好几年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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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1)”眼泪冻在脸上,面颊上起来个泡”,没有生活体验,绝对写不出来这样的细节。

(2)“花格呢的春秋衫”是呢子做的吗?乡下人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料子衣服做彩礼啊?60年代中期有花格子的衣服吗?

(3)“手上一块块老茧加一条条裂口,还沾满了红芋浆子和烟灰,”,类似这样的细节描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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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4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唉,那时,俺哥对俺好着哪 (呐) 。出门俺俩手拉手,只要俺哥要着吃的,就有俺一口。俺爹娘帮人打井、种园子、收破烂、烧窑拉砖,啥活都干。挣了些钱,就送玉松上了学。谁知他到县城上了技校,刚毕业有了工作,就被城里人勾引上了。别看俺哥是乡下人,一点也不土气,长得白净着呢,又高又俊,又会心疼人,咋不惹人喜欢?城里人真坏!骚狐狸精专会勾引人家的男人!”

    小苓听着,不觉噗嗤一笑,玉彩这才觉得说的话有些唐突,也笑了,自己圆着话说:“唉,也怪俺自己不识字,俺乡下人土。俺哥这会子洋气了,连自己的爹娘都看不上了,逢年过节上他老丈人家,说是嫂子不肯回来。玉鹤见俺爹俺娘这两天尽生闷气,还给他哥编了个唱唱呢。”

    玉彩说着念(?)了起来,
          “老鸹飞上梧桐树,老鼠跳上高灯台,
          当心天上下雷雨,呲牙咧嘴老猫来。”

     小苓见她说的难过,就忘了自己的心事,安慰她说:“你现在有婆家了。他是个高中生,比玉松还强些呢。”

    玉彩轻轻地摇着头,唉声叹气地说:“唉,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还是这个结果。突然找个外人,谁能知道又是啥样呢。”

    小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团线缠完,她站起身来,进厨房拿了两个碗,拎着热水瓶出来说:“冷吧,喝口开水暖暖。”一边又遗憾地说:“嘿(唉) ,也没有茶叶,不是招待客人的礼节。”

    “乡里人哪有这些讲究,俺天天都从缸里舀井水喝,连烧开水都嫌费柴禾。”玉彩说着,接过碗捧着暖手,突然想起来什么,“噢,俺听过一个迷语,破给你猜猜看。
        在娘家青凌水秀,
        到婆家黄皮寡瘦,
        一生见一次高官贵客,
        临死在滚水里咕嘟咕嘟。”

    小苓听了,突然有种隐隐不祥的感觉,盯着玉彩看了看才说:“是茶叶吧。”

    “就是。还是洋学生聪明,一猜就中。”玉彩笑着,又咂吧着嘴,余味无穷似的接了下去,“茶叶就是香,滚水一泡,一屋子都能闻见。”

    小苓不由得想起在家里喝茶的情景,“就是啊。我最喜欢毛峰,第二遍的茶最好喝。用宜兴小茶壶泡上,过了夜还是一样的清香,一点儿都不变味。嘿,这会儿要是有茶叶该多好,扫下枝头的白雪烹茶,多有诗意!(见后面总结) 你呢,你喜欢哪种茶?”

    “雪也能泡茶?”玉彩听得直发愣,有些难为情地说:“俺这辈子还没喝过茶呢。那天俺哥带着嫂子第一次回来,俺娘为他们办了酒席。俺爹买了一包茶叶末子,泡了四五遍,都还闻见香呢。”

    “啊,酒席请了多少人?一包茶叶末子够谁喝的?”

    “要不是说,一生见一次高官贵客呢,只有贵客才能喝上茶,哪像你们城里人,见天喝茶叶。”

    小苓不由地苦笑了起来:“我现在不是和你一样,只有喝凉水的命了么。”说着说着,不知道悲从何来,两个人竟然一起滴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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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4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雪烹茶”也只有古代和近代生活的人才有那闲情逸致吧。小苓在乡下那么受罪,我想那会儿即使有茶叶她也不会有那个闲心想到白雪烹茶上去吧?尤其是她的谈话对象是不识字的玉彩,我想小苓在那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场合下是不大可能发出那样的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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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50 AM 编辑

第二章 红衣绿茶





  经过四大娘从中斡旋,玉彩的婚期订到了三月初八。

  小苓乘着冬天大雪不出工,把那包毛线变成了一件漂亮毛衣。

  转眼春回地暖,到了玉彩出嫁的日子。一大早小苓就去帮她打扮,荣巧、金华和村里其他几个女孩子也来了,围着玉彩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笑。

  今天的玉彩,从里到外,焕然一新。脱下那件臃肿的破棉袄,穿上漂亮的红毛衣,她那娇好的身材一下就显露出来,伴随着十八岁妙龄少女的青春活力,光彩照人。

  她把那件花格呢春秋衫(?)套在红毛衣的外边,深蓝色的卡机(其)布长裤下是花袜黑鞋,头上梳了俩短辫,还别了个红发夹。一两个星期了,她娘一直不让玉彩下地,让她在家里作针线,捂嫩些、捂白些,看来还真有用。她的脸色白嫩白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配着脸颊上不知是羞涩还是兴奋的红晕,哪儿还是平时的那个灰姑娘!

  荣巧拿着小苓那个巴掌大的小镜子,对着玉彩上上下下地照着,不由自主地夸赞道:“人人都说新娘子漂亮,俺今天可算见着了!”想了想,又不无遗憾地说:“要是有那电影里的穿衣镜就好了,(见后面总结)你就能看看自个儿啥样了。”

  玉彩一脸骄傲和幸福的神情,调侃地对她说:“那,等你定亲时,记着问男家要一个吧。”

  小苓想起上次庆花说的事情,知道荣巧为了拿自己给祥龙“换亲”娶媳妇很不开心,正担心她会不会生气,没想到荣巧只是大方地一笑。

  倒是金华听见了,接过话头来笑着说:“嘿,祥龙马上就当兵走了,等他以后吃上商品粮,当了工人,给他姑姑(见后面总结)买个镜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祥龙要当兵了?” 玉彩惊奇地问:“俺这半月没出门,啥事都不知道了,这是啥时候定的?”

  “俺也是才知道的。”金华笑着说,“体检政审都过了,公社刚下的通知,过两天就要走了。”

  金华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只有她才知道这些内幕消息。小苓虽然也听小馨提起,祥龙有个亲戚调到公社当武装部长,他想借机会当兵,跳出农门,但是,并不知道最后结果。

  祥龙要是参军了,他娘就不担心他找不着媳妇,换亲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提了,难怪荣巧这么高兴呢。小苓本来不知道荣巧换亲是怎么回事,可是总听大家说也就明白了。凡是换亲的人,总有些缺陷,不是嫁不出去,就是娶不进来,才会逼到这种地步。看到荣巧脱离了火坑,小苓也为她高兴起来。

  正是阳春三月,暖风习习,偶然有几只燕子从天上飞过。地里一片葱绿,高高低低的旱地水田里,有麦苗儿,有早稻秧,还有刚出土的高粱和正在栽插的红芋。那几年,上头号召试种红花草和紫云英(见后面总结),几块地里正开着花,姹紫嫣红点缀在绿色的大地上,显得份外娇美。

  大枣树上,枣花盛开,点点淡绿透黄的花朵连成一片,随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清香。送亲的队伍绕过大枣树,走上窄窄的田间小道,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地里干活的男女老少无不停下手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最前边是新娘子两个本族的叔辈。据说一定要上面父母双全,下有妻子儿女的“全福人”才够资格。一个挑着她的嫁妆,一头是个整体通红的油漆木箱子,另一头是一筐用高粱秸扎成的日用家什,什么笊篱、簸箩、篓子、锅盖的一大堆。另一个挑着两篓子吃食,有染了红绿颜色的花生瓜子,有红枣,还有专门做的,象婴儿拳头大小的杂面馒头。媒人四大娘穿着蓝花衫黑长裤,白袜子黑鞋,一头青丝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油,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朵小小的红花。她甩着两只大脚片子紧跟在他们身后。再后面是小苓和几个小姑娘簇拥着玉彩,每人都把压箱子底的衣服翻出来穿上,花花绿绿的边走边说笑。

  跟在最后面的是玉鹤,他用一根红布条,背了个里外通红的新马桶。据说这是新娘弟弟的专职任务。用了这个马桶,新娘就会生儿子了。要是碰上新娘子没有弟弟,还得专门花钱请个小男孩来背呢。

  一行人走过一个村子,正赶上干活的人休息。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地围在路边看新娘子。

  一个评头论足,“新娘子这么白净,真象鸡蛋剥了皮,从胭脂里滚出来一样。”

  再一个无比羡慕,“那花袜子是尼龙的吧,这时候最时兴了,可贵呢。”

  又一个挑挑剔剔,“她春秋衫里那件红毛衣真好看,该不是只有半截子,露出来叫人瞧的吧?”

  几个放牛的半大孩子远远看见玉鹤背着马桶走来,就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
                 “ 半大橛子小舅子, 一路背个马桶子。
           背上天,银河翻, 背下地,鸳鸯戏。
           背着上洞房,送子娘娘忙。
           给你送个小外甥,小舅子头上尿一身。”
  念完了,还七手八脚地指点着,“小舅子,小舅子来了。”

  玉鹤听了,不由得怒从心中来。从来都是他编唱唱骂别人,这会儿也没听懂人家说什么就来了火。他背过手把马桶拿起来,往地下一搁一屁股坐上,抓耳挠腮地回骂道:“半大橛子光屁股孩,胡说八道等着挨……”

  那几个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没等他想出下句,就接了上来,
                     “假模斯样学生郎, 读书三年不认娘,
                       十天半月不回乡, 娶个媳妇守空房。”

  四大娘回头看见玉鹤坐下不走了,不知怎么回事,让玉彩她们慢慢走,自己拉着小苓赶回来瞧瞧,正好听见这话,不由得大怒,急忙上来喝住他们。

  她哄着玉鹤说:“忘了你娘咋教你的,你不背这马桶,将来你姐生不了儿子,能不怨你?” 还打开马桶盖让他看,里边有几件内衣两条毛巾,毛巾上边放着俩红鸡蛋和一毛钱,“你看,这都是你的。等你背到了,你姐夫还给你钱呢。”

  接着她又抱怨旁边看热闹的人,“你们就没个大人管管孩子?这刚出门的新娘子,就让你们这么数叨? ”

  旁边有人打圆场,也有人不服气,“这笑话小舅子的唱唱都几十年了,是你家孩子不懂事,先挑头吵架的,哪能怨俺们孩子。”

  小苓见四大娘气得不行,玉鹤嘟嘟囔囔的还想往下接,就和他嘀咕了几句。

  玉鹤指着那几个孩子说:“不和你们吵了,有本事编个好听的唱唱,把这晦气冲掉就算了。”

  那几个孩子却傻眼了,他们念的,不过都是大家平时说顺了嘴的。这会儿要现编,谁也没那本事。

  玉鹤冷笑着说:“还当你们真有本事呢。听着:
            一地麦苗绿汪汪, 一阵好风吹四方,
            一双燕子天上过, 和美新人入洞房。”

  四大娘这才算是回过来气,玉鹤也找回了面子,得意洋洋地又背上马桶,急急忙忙(地)追玉彩她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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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5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11:59 AM 编辑

(1)那时候,那个地方能看到电影吗?

(2)红花草和紫云英是中药吗?

(3)玉彩应该是祥龙的“小姨妈”,而不是姑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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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5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1:57 AM 编辑

第二章 红衣绿茶





   就这么走走停停,小三十里路,走到新郎那个村子就快中午了,村外早有人等着报信进去。一霎间鞭炮爆响,鼓乐奏鸣,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这个村子看着挺大,路边一下子就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还指指点点,瞎猜这几个女孩里谁是新娘子。

    玉彩羞涩地直往小苓身后躲,小苓也窘得手足无措。四大娘笑着把玉彩领出来,在她衣襟上别了朵红花。一群人迎着走过来,领头的新郎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卡机(其)布制服,胸前带了一朵红花。他中等个儿,四正脸儿,浓眉大眼,虽不特别出众,也没什么缺陷,属于那种站在人堆里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角色(见后面总结)。四大娘把玉彩交给他,让他俩肩并肩慢慢地从人丛里往前走。

    挑着吃食的叔叔打开篓子,把红绿花生、瓜子、枣儿往人群里洒,怕那小馍馍掉在泥地上弄脏了,就一个个往人手里递,一边递一边念念有词:“接着接着,子孙馍馍,早早生子。” 接的人也跟着说喜庆话,“早早生子,早早生子。” 小苓这才明白,原来这几样东西里都蕴含着祝福的意思,早早(枣枣)(花)生(瓜)子。

    另一个叔叔把嫁妆挑到新房门口,一放下担子,立刻就有一堆人围上来,把箱子打开检视新娘的嫁妆。最上面也是一包红红绿绿的花生瓜子枣儿,洒出去让人哄抢。大姑娘小媳妇就开始翻腾里面的东西,评论着这件衣服花色好,那条裤子料子差。翻完了男家送的彩礼,再抖开娘家陪送的床上用品。那是一条最时兴的“太平洋”双人床单和一对绣着并蒂莲花的大红枕套。

    婆家这边的两个“全福人”,不知是新郎的族嫂还是婶娘,穿的衣裳都带着褶印,一看就是舍不得穿,压在箱底多少年的宝贝。她们头上也带着朵小红花,扭扭捏捏地拿着架势,双手捧着床单枕套到新房去铺新床。剩下的人就把新娘自己做的几件家常衣服和鞋子袜子拿出来评价。有的说样式不好,有的说针脚大了,有的说缝线不直,七嘴八舌闹哄哄地,有挑不完的毛病。

    人群渐渐闪出一条路,玉彩低着头和新郎一起走过来,红红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按捺不住的幸福。婚礼正式开始了。小苓没见过拜天地,仗着伴娘的身份,伸个头往里看。谁知那些老规矩早就被红色风暴吹跑了,不过就是向红太阳的画像三鞠躬,向公公婆婆三鞠躬,再就是给什么什么长辈鞠躬,给什么什么干部鞠躬,与平辈致礼,向媒人道谢,小苓看都看得个昏头转向,不知道玉彩怎么鞠完那些躬的。

    总算有人过来请她们进新房。小苓饥肠辘辘,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

    来吃酒席的人还真不少。新房里摆了一桌给新娘,玉彩上坐,四大娘次坐,小苓、荣巧、金华她们几个送亲的姑娘(和媳妇)旁边坐,下边是新郎的姐姐对面陪着。新房外间摆了两桌。一桌是新郎和新郎的父母,几个长辈陪着送嫁来的俩叔叔带着玉鹤。另一张桌子,四大娘悄悄地说,都是这大队的头面人物。外边院子里搭了几条长台子,挤挤攘攘地坐了几十人。还有一拨半大孩子,在人缝里钻来挤去,捡拾着落下的瓜子花生。

    一大早起身,跑了半天路,小苓早就腿软了,一坐下就盼着大吃大喝。可是等来等去桌上还是空空的,每人面前一只小碗一双筷子一把汤匙。

    小苓等得着急,羡慕起那些孩子们来,恨不能也去抢把花生填填肚子。可是,四面看看,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她也不敢乱动,只能歪着脑袋四下打量。

     看看这房子,也没见得就比陈家峁的好到哪儿去。不过就是那黑黪黪凹凸不平的泥墙下边铺了几层砖头罢了,这大概就是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半截砖墙吧。只是,隔开里外间的,也同样是高粱杆子扎成的篱笆。外间迎门的墙上抹平了一块,刷上了石灰,红太阳的画像下用红粉写了个斗大的双喜。那字看着还挺像个样子,比外边满墙上刷的通红大标语强多了。

    内间有七、八尺宽,一丈多长。靠墙摆了一张双人床,再把吃饭的桌子和四条长板凳放进来,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了。新床上铺着陪嫁来的床单和枕套,还有一床红绸被面的新被子。床头靠墙处有个空档,正好放下玉鹤背来的那个红马桶。和一般农家唯一不同的是,墙角有一个土坯垒起的小台子,上面搭了块木板,放了几本书。小苓觉得稀罕,站起身想看看那些书,却被四大娘白了一眼。她不敢乱动,只好又坐下来。

    四大娘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新郎姐姐说话。玉彩不知是热还是躁,脸上沁出汗来。四大娘关照她,脱了外边的春秋衫,只穿着那件红毛衣,更显得脸色红扑扑地有精神。可是,她还是心不在焉,不停地扭头往外间看。小苓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见到的正是新郎。新郎忙乱地招呼客人,玉彩就转着眼珠跟定了他。猛一下,新郎转身一回头,正好碰上玉彩的眼光。玉彩腾地一下红了脸,急忙低下头。

    小苓看着心里一乐,正想笑话她,却有人送了一壶茶进来。小苓饥渴难忍,一闻见茶香,眼睛就盯上了茶壶。奇怪的是,那人手里只拿了一个茶杯,每人面前让一下。小苓伸手刚想接,四大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等小苓回过神,那杯茶就放在玉彩面前了。

    小苓这才想起玉彩说过,茶叶只见“高官贵客”。那壶茶不过在每个桌子上走一遍作个样子罢了,大家都是客气的(地)点头推让,只有小苓那样的傻瓜才会伸手去接。除了新娘新郎每人给了一杯, (其他人都没有份,)茶壶最后放在了头面人物的桌子上。

    有了这个教训,上菜时,小苓就长了个心眼,不敢乱伸手了,只看四大娘。第一道是红烧肉,一只大海碗,面上扣了一层大块的五花肉,下面压了些不成型的瘦肉。小苓准备着,只等四大娘夹起一块,就动手捞瘦肉。可是,新郎的姐姐说了几遍:“起起筷子”,四大娘就是不动手!小苓干着急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它原封不动地走了。

    第二道是蒸圆子,这回总算看见四大娘拿筷子了。小苓赶紧动手抓起筷子,没磨平的竹刺扎了手,她也没顾上喊疼,没想到一下就把圆子夹烂了。这才注意到,四大娘是筷子汤匙一起用,舀出来的。她依样画瓢终于弄到嘴里,尝了尝,是绿豆面做成的,说是搀了肉馅,可没等品出肉味来,就已经下了肚子。抬头看看,一人一个,只剩下玉彩那个没动,四大娘让撤下去了。

    下一道是黄豆芽,满满一碗。小苓心想这回该没限制了吧,还是斯文些吧,万一让竹刺扎了嘴才不合算呢。她小心地夹了一筷子,慢慢地嚼了咽下去,再抬起头来,啊,那碗已经没了。

    听说是八道菜的席面,小苓搬着指头数。接着是烩红芋粉丝,炒青菜豆腐。小苓再也顾不上体面,筷子汤匙一齐上,总算吃到两口。再接着是一大盆清水,四大娘叫大家涮涮筷子和汤匙,说下道菜是甜的,花生红芋汤。小苓看半天也没见花生,尽是红芋丁子。嘿,不管什么了,都得赶紧吃。可这汤匙太小,刚舀了两勺,盆子又不见了。

    最后上来的是一盘凉拌萝卜丝,一碟腌辣椒,还有八个小馒头。小苓再想多吃,也就只有萝卜丝还能进口,腌辣椒岂能管饱!斜着眼看看玉彩,她好像压根儿不饿,根本就没动筷子,也没碰那杯茶,还是斜着眼睛偷偷地往外间看。小苓饿得难受,真想把她那个馒头也吃了,看看四大娘,没敢动。眼看着菜都撤了下去,小苓才填了个肚子角。

     四大娘贴着耳朵对玉彩嘱咐了几句话,就招呼小苓和几个姑娘,准备回去。小苓和玉彩道别时,只觉着她好像有说不出的忧虑,眼里似乎还有一层泪光。

    到了外间和新郎一家人道别,小苓才看见那些菜盘子菜碗,全都堆在头面人物的桌子上。这才明白,新娘一桌是最先上菜的,娘家人为新娘留面子,不会大吃大嚼。那些菜盘子端下去以后,整理一下就上别的桌子了。好几桌都等着呢,哪能让你放开量慢慢吃。只有头面人物那桌的菜才是让人吃完的。小苓懊悔死了!早知道吃喜酒是这个样子,就装块杂面饼子带着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往回赶。

    几个人告辞出了门,四大娘就急着找地方。小苓恍然大误(悟) ,婚礼的仪式中没有新娘出恭休息这一项,难怪玉彩滴水不能喝!可怜的玉彩,可能她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喝茶的机会!小苓为玉彩深深地遗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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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0: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玉彩婚礼酒席的描写真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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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1:0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红衣绿茶





      白驹过隙,日夜飞梭,春种夏忙又秋收,小苓整日在田间操劳,每天重复着单调的机械运动,也好像变成机器一般,既不会计时,也不会思想了。她只看到大枣树上,点点枣花变成小枣粒,小枣粒长成大青枣,大青枣又由青到白再带上黄色,最后被阳光抹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玲玲琅琅挂满枝头。

    那天晚上,一轮圆月从枝头冉冉升起,大枣树下有人打枣子过节,一堆孩子围成一团唧唧喳喳地笑闹着,小苓这才知道已经是八月十五了。没等天色黑透,队长就发了慈悲,让大家提前一点儿收工。家家户户团圆赏月,家境好些的还飘出了肉香,小苓不由得增添了一份想家的愁绪。

    没想到,刚吃完晚饭,玉彩来了。眼前完全是一个少妇了,辫子剪成了短发,脸上添了些皱纹,身上还穿着那件红毛衣,(见后面总结)却盖不住已经挺起的肚子,全没了结婚那日的光彩。她手里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婴儿服,说是回家过节的。

    小苓高兴地拉着她坐在灯下,小心地摸摸她的肚子,“恭喜你呀,马上要作妈妈了。家盛好吗,怎么没一块儿来坐坐?”

    “谢谢了,”玉彩却没像小苓想象得那么兴奋,凑着灯亮低下头一门心思地缝衣服,淡淡地回答道:“家盛送俺回来,自己就先回去了。他那里是蔬菜队,这个时候没多少活了,让俺在娘家多住几天。”

    小苓也拿出织了一半的线裤,陪着她做活,一边关切地问道:“那天我们回来时,四大娘直担心你,怕人家乱闹洞房,怕公公婆婆难为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玉彩客客气气地说:“是么,真难为你们惦记着俺。俺那天原也担心,见他忙着忙那,都不正眼瞧俺,心里直犯嘀咕,后来还好。他是斯文人,村里人也不敢怎么闹。有人点了一包干辣椒熏俺,叫他一脚就踩灭了。公公婆婆本来成份就高,只要俺敬着他们,也不说俺啥。”

    小苓羡慕地说:“那多好呀,你可算熬出头了。”

    可是,玉彩并不显得高兴。她缝完了一只袖子,用牙使劲一咬,线断了。她对着灯,想再纫上一根线,却半天也没穿进针眼。小苓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发抖,就接过针来,帮她穿上线,笑着说:“这灯够亮了呀,你还没老怎么就花眼了!”

    玉彩愣了愣,张张嘴,竟然哽咽了起来,抽抽嗒嗒地说:“唉,为啥俺就这么命苦呢!俺要是像你一样,识文断字的该有多好。”

    小苓吓了一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安慰她也无从说起,只能傻傻地看着她落泪。

    玉彩啜泣了一会儿,张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新婚燕尔,他俩处得还不错。玉彩本来就能吃苦,又会干活,家里家外的事情没有能难住她的,对老人也孝顺。自从玉松结婚,她一直觉得被人遗弃,总是憋着口气,现在嫁了个高中毕业生,挣回了这口气,心里舒畅多了。她把对玉松的一颗心都放在丈夫身上,百依百顺,小心翼翼,唯恐哪里照顾的不周到。家盛看她关怀体贴,尊敬温柔,自然也很怜悯她,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认简单的字,还常常给她讲故事,说说书本上的事情。

    玉彩受宠若惊,每天再忙也要找时间写几个字,俩人挤在一起,坐在那个土坯搭成的小台子前,头挨头脸对脸。她写错了,家盛装模作样地打着手心骂她笨,等她学会了,又搂着笑着夸她聪明。俩口子恩恩爱爱,新婚没多久玉彩就怀孕了。家盛和老人们更是高兴,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都盼着她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可是,他们村也来了几个女知青,家盛和她们混熟了就常往那儿跑。有一次,玉彩也悄悄地跟着去了,站在外边听了一会儿,从窗户里偷看。还是知青命好,房子上装了一扇大玻璃窗,还羞羞答答地用了块布挡着。知青有钱,也不怕费电,点了一个大灯泡,屋里亮堂堂的。外黑里明,窗边有条缝没遮严,正好能看见里边。玉彩看着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谈些诗呀文的。天渐渐热了,蚊虫出来了,这些女学生的床上都挂着蚊帐,她们怕蚊叮虫咬,就钻进帐子里说笑看书,家盛居然也跟着进去。玉彩气得直掉眼泪,摸黑跑回来,一头扎在床上大哭起来。
  
    有一次,家盛又出去了,玉彩心里窝火,抓着一把大蒲扇一个劲地忽闪。坐在外边乘凉怕蚊子咬,回到屋里又怕热。点着一团艾草没熏着蚊子,先熏了自己,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眼看着快到半夜,房间里也凉快了,她摸着黑干坐在床上傻等,等得心焦难受,好不容易才听见家盛的声音,高高兴兴地哼着歌儿回来。玉彩急忙拉开电灯,倒了一盆水端到床前,笑着递过去一个毛巾, “咋到这时候才回来?这么热的天,你快抹一把舒坦一下。”回头又拿出一张纸来, “你教俺写的字,俺还等着你看看呢。”

    家盛没想到玉彩还没睡,一下就换了脸子,不耐烦地说:“都这时辰了,还不睡觉,点灯费电的写个啥字!”

    有一次,家盛又出去了,玉彩心里窝火,坐在外边乘凉怕蚊子咬,回到屋里又怕热。点着一团艾草没熏着蚊子,先熏了自己,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眼看着快到半夜,房间里也凉快了,她摸着黑干坐在床上傻等,等得心焦难受,好不容易才听见家盛的声音,高高兴兴地哼着歌儿回来。玉彩急忙点上灯,倒了一盆水端到床前,笑着递过去一个毛巾, “咋到这时候才回来?这么热的天,你快抹一把舒坦一下。”回头又拿出一张纸来, “你叫俺写的字,俺还等着你看看呢。”

    家盛没想到玉彩还没睡,一下就换了脸子,不耐烦地说:“都这时辰了,还不睡觉,点灯费电的写个啥字!”

    玉彩又委屈又生气,吸吸溜溜地忍着眼泪,拿毛巾帮家盛擦背抹身,还帮他脱鞋袜,让他洗脚,没想到家盛更加烦恼,“半夜三更的,又没死人,你哭个啥!”

    玉彩实在忍不住了,“你是娶了媳妇的人,咋还见天的上女学生那儿去?这么晚才回来,和人家挤挤攮囊地钻一个帐子里,也不怕人说闲话?”

    “啥?你咋知道的?”家盛根本没想到玉彩会跟踪他,恼羞成怒,一下就火了,“就凭你还想管着俺?俺是学生,俺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总不能都喂了狗吧? 18年呀!整整18年寒窗,俺爹俺娘勒着裤带省吃俭用,俺没日没夜悬梁刺股,就为了现在天天抡锄把?你说,俺去看看书有啥不行?俺不找学生说话,找你说?你一个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说啥你能懂?”

   他越说越恼火,一步步向玉彩逼过来。玉彩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不懂什么叫“悬梁刺股”,还以为他想抹脖子上吊呢,吓得尖叫起来,“你,你想敢(这个敢字多余)干啥?你可不能找死啊!还有个孩子等着见爸爸(爹)呢。”

   家盛这才醒悟过来,看看玉彩的肚子,咬着牙说:“这样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呢!”他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出,一脚蹬翻了水盆,往床上一滚,抱着头睡下了。

   玉彩吓坏了,盆里的水溅了一身,她也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地收拾了,默默地抹眼泪。

  家盛以后更加出格,见了玉彩带理不理,想出去抬脚就走,想回来倒床上就睡,再也没了以前的温柔。

   玉彩越想越难过,可是两口子吵架的事,怎么和外人说?没听人说:“红番茄,绿辣椒,酸辣苦辣一锅熬。小两口打架不记恨,床下翻脸床上好。”

   她只能捡着说得出口的三言两语说给小苓听,说到伤心处,眼泪哗哗地流,“他见天和女学生一起捧着书看,说说笑笑,就不怕点灯费电了!还成天的念念叨叨,一会儿打仗和平,一会儿红的黑的,一会儿又死呀活的,俺一点儿也不懂。有次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被他冲了八丈远,还叫俺不能上外头说。你知道他们都说的啥吗?”

    小苓一听就明白了。那时的生活十分寂寞,知青圈子里渐渐地流传起一些禁书,大都是些外国名著,像《战争与和平》、《红与黑》、《复活》、《悲惨世界》等等。如果家盛偷着看这些书,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这可是政治上的大问题。

   她笨嘴拙舌地安慰玉彩说:“这都是些有名的好书,我一下也说不清。你不管也好,他不让你说,你也别对外人说了,省得惹麻烦。让他晚上早点儿回家就是了。”

     “俺说话,他哪儿听呀!”

    “他妈也不管管吗?”

      “他是高中生,家里的太上皇,谁能说他呀。俺婆婆还说俺没本事,连个男人也拴不住。” 玉彩说着说着来了气,“俺不就是不识字么!家里地里,俺哪样做得不对?这大过节的,一家人团圆有多好?他非要送俺回娘家,俺不就回来了!晚上上了床,他要咋样也都由着他。你说,俺一个女子还能咋办?” (见后面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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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1: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12:03 PM 编辑

这部分我必须删掉后面的许多段,才能提交出去。

(1)玉彩是中秋回来的,也就是阳历九月,那时需要穿毛衣了吗?也许那地方天冷的早;或者是虽然不太冷,可玉彩喜欢穿那件红毛衣,也就不顾气候了;或者是那年中秋晚,已经到了十月份?

(2)凡草,你给我的版本在这段的后面添了好几句话,其中几句是”那天你们临走时,四大娘贴着耳朵嘱咐俺。。。俺一个女子,只能顺着丈夫的意,事事听他的。这都不行,还叫俺咋办呢?”

如果你小说的定稿里有这段的话,我觉得把“丈夫”改成“男人”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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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1: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2:15 AM 编辑

第二章 红衣绿茶





  繁重的秋收秋种让小苓连喘气的空都没有,也把玉彩的事情丢到了脑后。一转眼,那两棵大枣树已经红消绿断,大地铺上一层白雪,世界成了冰雕玉琢的一片。

   小苓接到家里来信,听说父母的情况都有了好转,就急忙回家过年。父母居住的那个的小山窝里有一个茶场,每年都有新茶出产。小苓回村的时候,背包里就多了一包绿茶。

   正是乍暖还寒时刻,一场晚来的风雪把刚出土的麦苗都冻上了,刚发出新叶的大枣树也结满了冰。

   村里突然有人说,玉彩回来了。她生下孩子没几天,丈夫就出事了。他那村的一个女知青怀孕了,她父母暴跳如雷,一定要追查个水落石出。公安局立案调查,结果是家盛强奸所致。抓他的时候,又在他的房间里搜出了几本禁书。家盛就成了破坏上山下乡运动,阅读违禁书籍传播反动思想的双料反革命。据说,家盛很老实,什么都承认了。可是,他本来成份就不好,又碰到运动的风头上,理所当然成了严厉打击的对象,一抓住就公审,很快就要枪毙了。

   小苓一阵惊恐,正想去她家看看,玉彩已经一溜一滑地过来了。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明显地消瘦了很多,脸色黑黄,头发散乱。大概跑路太急,热了,一件棉袄拎在手上,这么冷的天,只穿着那件红毛衣,松松垮垮地在身上晃荡。毛衣已经失去了鲜艳的光泽,还露出个破洞和脱落的线头。小苓赶紧过去扶住她,让她到屋里坐。

   可是玉彩摇摇头拒绝了,“俺没满月,身子不干净,连俺娘都不叫俺进门。俺哪能遭践你们。”

   “啊,没关系。你知道我不迷信,不怕这些。”

   玉彩还是连连摇头:“不,俺是个灾星。俺是乱坟岗子上捡回来的,带着鬼气,只会遭践人!俺不能给你找麻烦。”

   小苓奇怪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说你是灾星?”

   玉彩冷笑着说:“这还用人说吗?俺要是识文断字,玉松也不会甩了俺,家盛也不会去找女学生看书说话。俺要是有本事,也不会生个丫头子。眼看他家就要绝种了,还不都是俺的罪过?”

    “这怎么能怪你呢?” 小苓哭笑不得,还有些为她愤愤不平,“要怪也是怪家盛,看书说话倒没什么,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唉,你不明白!这事哪能怪他呀!要不是那个女学生勾引他,借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那个骚狐狸精,真不要脸!惹出事来,还对家盛说,她怀的是男孩,非要他离婚娶她。她爹娘不愿意,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见后面总结)她跳窗子逃跑摔伤了,事情这才闹了出来。” 玉彩气呼呼地说:“这下好啊,叫家盛娶她吧,法场上拜堂,过门就当寡妇!”

   “啊?不是强奸呀?那家盛为什么要承认?”小苓以为别人传话传错了。

   “不就是顾全她的脸面嘛!就算那些书反动,看书的又哪是他一个人?他傻呀,所有的错他都自己背上了,要不咋能连命都保不住!”

   还有这样的事情?小苓真得(的)愣住了。这究竟是天天批判的,品行不端,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小说里描述的,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

   小苓一时无言,想了想才问:“你不是还没满月么,怎么能一下跑出几十里路?”

   “俺现在走投无路了。家盛明摆着是冤枉的,公公婆婆成份不好,不敢出头,只能来求俺爹俺娘,看他们能不能想个办法。可俺娘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生是婆家人,死作婆家鬼。’唉,不是她心硬,别说俺是童养的,就是亲生的,这个年头,碰上这样的事,她又有啥办法?”

    “那,孩子呢?”

    “哪个孩子?那个骚狐狸精的流掉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俺生了个丫头子,一落草就叫俺婆婆按马桶里了。”

    “啊,这不是头一个吗?”小苓惊叫了起来。

    “俺婆婆说了,一个也不留。留着就是个祸害,以后会有一串丫头跟着来。” 玉彩又冷笑了一声:“哼哼,这回,她就是再想要也要不来了!”

   马桶,就是玉鹤一路背去的那个红马桶?竟然用来结束了一个幼小的生命!小苓由不得打了个冷颤,心里像空了一样。几个人物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旋转,绑着上刑场的家盛,跳窗子摔伤了的女知青,眼前的玉彩,还有两个无辜的小生命……她不知道该同情谁怜悯谁,只感到一种深深地悲哀,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唉……”玉彩长叹了一声又接着说:“没留也好,要不然,一个没爹的孩子,活着又有啥日子过?”

   玉彩慢慢地转身要走,小苓突然想了起来,拉住她说:“你等等,我还给你留了点绿茶呢。”她急忙冲进屋子抓了茶叶包跑出来。

   “俺心领了,俺哪儿是喝茶的人,生就喝凉水的命!”玉彩摇摇头,没有伸手接,却突然悲戚起来,哗地流下了眼泪。她抽泣着说:“俺早该认命的,不该强求啊。俺为啥要找个文化人?要是找个像俺一样的睁眼瞎,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还带累了别人!”

   命,什么是命?小苓也有些相信命运了,因为,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捉摸,很多事情似乎不是人力可以改变。不信命又信什么呢?

    玉彩踟蹰地走了,她绕过那两棵结着冰花的大枣树,沿着村边崎岖的小路走了,越走越远,只有那件红毛衣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

   从那以后,小苓再也没见过玉彩。听人说,她在月子里这么折腾,身体和精神都无法支持,回去就病倒了。公公婆婆悲伤难禁自顾不暇,没人照顾她也没钱送医院,拖了没几天,玉彩的短短一生就悄悄地结束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在离开陈家峁以后,只要一端起茶杯,小苓就想起玉彩的谜语,眼前浮现出那个若隐若现的红点,混和着清香缭绕的茶汽,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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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01: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你给我的版本里在“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后面多了句“这骚狐狸子也真大”有个笔误,应该是“胆”子。

这章让人看得唏嘘,为了小苓过节时独自一人的孤独,为了玉彩悲剧性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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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1: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2# mist

雾儿,
我都傻了!你这么认真让我实在太感动了!
急急忙忙地看了一下,连错字和标点符号你都一个个地指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可以当专业编辑了!
有几个地方,看来我没写清楚。因为一直在修改,也有几个朋友在下边帮我看,修改以后的不一定全都重贴了。所以,我寄给你的文件比较新一些。

关于做饭,想起来也是一件辛酸事。
星光的文章里写过做饭难,这其实是每一个知青都遇到的难题。我们这帮孩子,家里以前都是用保姆的,不但孩子,大概父母们也都没做过饭。父母被打倒以后,一般也是吃食堂,很少有人天天做饭。我妈妈除了给我做过面疙瘩茶,文革前没见她下过厨,当然,她那时在另一个单位工作,和我们不住在一起,也是一个原因。我祖母在的时候,倒是我偶然帮她做做饭,捡捡菜,因为我是女孩里的老大。祖母走了,请保姆以后,我是家里的管家。哈哈,那时,我不过11岁。
到农村以后,烧大灶是第一个考验,做面饭就更让我们为难。煮米饭,搅面糊,贴饼子还能对付,蒸馒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面算是发好了,擀面条就更是技术活了。这里的小苓,老家是北方人,毕竟见过擀面条,所以只有她才会。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面条是怎么出来的。或许我应该加一段,解释一下?又怕太罗嗦了。

这里的“念”,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应该用那个字。唱唱就是顺口溜,说起来溜溜的,不是一般地说话。是从念念叨叨想到,当然也不是照本宣科的那种“念”。忘记当年《李有才板话》里,赵树理是怎么形容的了。待会儿到网上查查。
其他的问题,等我慢慢看下去再回答你。
感谢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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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4: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8-30 03:39 PM 编辑

204# mist
( 1)在双引号前面的符号我有些拿不准,忘了过去老师是怎么教的了。

以我现在的理解,如果双引号前面是“说”,“道”,“问”,“喊”等直接跟讲话有关的动词,这几个字后面应该用冒号。如果是其它的什么,可以用逗号。仔细看你的小说,好像也是遵循的这个原则。但有个别的地方使用得混乱了一些,凡是有疑问的地方,我都用红体字给标了出来。


我觉得你指出的地方都对。 有时对话比较长,我就分成两段,中间再指明说话的人物,和背景动作,这样就不单调了。这时的引号前边都用逗号了。
(2)小苓她们才下乡一个月,就已经习惯蹲在地上吃饭了?

不习惯又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是半蹲半靠在墙边。嗯,应该写得清楚一些。

(3)小苓才15岁,就知道“婚姻法”?那时是60年代中期。

文革的时候,天天高喊革命口号,也看过一些小说讲童养媳闹革命的事情,这样的大道理大家还是知道的。小事倒未必清楚。
也是因为字数的限制,我把最后几段给删掉了

如果太麻烦,就不必整篇重贴了,把你改动的那一句贴出来,我能明白的。

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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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4: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209# mist 是不是编得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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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4:3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8-30 03:37 PM 编辑

207# mist

(1)我把凡是“念”唱唱的地方都标出来,如果要改的话,知道改哪里。但我估计“念”是那里的习惯。

我查了一下,赵树理当时也用的“念”字。看来,就是念叨的意思。
(2)有关厕所用纸。前面荣巧她们嫌城里的学生完事后还要用草纸,太浪费。然后,小苓有问她们用什么的意思,荣巧说是用破布条子,月月洗月月用。
从上下文来看,她们一直说的是大便后怎样清洁的问题。
我的问题是:乡下的人大便后不是用高粱杆子吗?月经时才用布条的。

我这一段没写清楚,后来改过一次,又觉得太露了。你看这样是不是清楚一些:

庆花也笑着说:“你们头天来村里,连茅房不敢上,这也怕那也怕,屁股都比俺乡里人的娇贵,不能用秫桔杆子擦,到处找手纸。手纸沤不烂,打出粪来东一片西一片的,真难看!这还不算,那天队里打粪,你们的茅房里,一大缸通红的血水上飘着手纸,劳力们忌讳,气得掉头就走。队长说,以后不从你们的茅房里打粪了!还有人给你们编了个唱唱呢。你们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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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4:52:58 | 显示全部楼层
211# mist


(1)”眼泪冻在脸上,面颊上起来个泡”,没有生活体验,绝对写不出来这样的细节。

是呀,要不是真得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冻伤。

(2)“花格呢的春秋衫”是呢子做的吗?乡下人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料子衣服做彩礼啊?60年代中期有花格子的衣服吗?

花格呢是当时一种布料的名称,或者说是俗称,棉布的,和毛料不沾边。布面有些各种颜色的格子条纹,比单纯黑灰蓝绿的颜色好看多了,所以很时髦。
那个时候虽然花色衣服很少,也不是完全绝迹了。就是结婚的时候自然也要特殊一点。
(3)“手上一块块老茧加一条条裂口,还沾满了红芋浆子和烟灰,”,类似这样的细节描写得真好。

谢谢!真高兴你看得这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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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4:58:10 | 显示全部楼层
213# mist
小苓应该是比较喜欢看书的人。看过红楼梦的人,大概对扫雪烹茶有较深的概念。用在这里,是想衬托出一种差距来。是有些荒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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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5: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215# mist
(1)那时候,那个地方能看到电影吗?

那里其实离城市不远,几十里路,离小公社所在地只有几里路。一年几次会有放映队到公社放电影,有宣传队来演出。那时大家倾巢出动,扛着长条凳,扶老携幼去看。
(2)红花草和紫云英是中药吗?


是绿肥。看来要解释一些。
(3)玉彩应该是祥龙的“小姨妈”,而不是姑姑吧?
哈,这个在后边几章才交待。祥龙的爸爸是倒插门的女婿,改了姓。所以荣巧也是祥龙的姑姑。这里是故意留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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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5:24:47 | 显示全部楼层
219# mist
她不是没别的衣服穿了吗?怀孕的时候,别的衣服穿不上,毛衣多少有些松紧。况且,农村的秋天,9、10月份,晚上已经挺凉了。

对,那一句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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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5:33:31 | 显示全部楼层
221# mist
谢谢,改了!这一章后来有些改动,我没有重贴上来。

你的改动和建议我都存到我的文件里了。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会考虑,加一点必要的解释。
太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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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6:39: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8-30 05:41 PM 编辑

凡草,不客气!要谢还得谢你呢。花这么大的精力写出这么好的小说!

明白做饭的事情了。小馨,小亮和小苓以前不会做饭,我都能理解,毕竟家庭条件好,用不着她们干活。但小惠不会做饭,我不太理解,她是工人家庭的孩子,应该很能干的。

还有,我不知道小馨的父母被隔离,小亮的父母自杀后,这些孩子还可以吃食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们在去农村前确实是不会做饭。

她们下乡的那个地方是北方吗?

“念”可能是“念叨”的意思,这很说得过去。如果当地人都是这么说的,你就别花时间在网上查了。

看来以后俺没了工作还可以弄个编辑当当了:)))

202# mist

雾儿,
我都傻了!你这么认真让我实在太感动了!
急急忙忙地看了一下,连错字和标点符号你都一个个地指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你可以当专业编辑了!
有几个地方,看来我没写清楚。因为一直在修改,也有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12: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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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6:44:0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凡草对于标点符号的肯定。

只在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过农村男人蹲在地上吃饭。看到小苓她们也不得不这样,有些心酸。

谢谢对“婚姻法”的解释。

204# mist


我觉得你指出的地方都对。 有时对话比较长,我就分成两段,中间再指明说话的人物,和背景动作,这样就不单调了。这时的引号前边都用逗号了。

不习惯又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是半蹲半靠在墙边。嗯,应该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3: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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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6:5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荣庆说的用“破布条”是指来月经时,那可以加上一句:“你们来月经(当地人把这叫什么?用当地人的话)时也用纸,俺们就用破布条子,月月用,月月洗”就行。这样,就不会给读者造成当地人大便后用破布条子,还反复使用的错觉了。

你新改的这段也行。但“漂着血水”我觉得不一定是这样的。血都让纸给吸走了,即使遇到液体会溶解出来一些,但和粪便混合在一起,也不会是漂着血水了吧?

207# mist


我查了一下,赵树理当时也用的“念”字。看来,就是念叨的意思。

我这一段没写清楚,后来改过一次,又觉得太露了。你看这样是不是清楚一些:

庆花也笑着说:“你们头天来村里,连茅房不敢上,这也怕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3:3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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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6: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对花格呢的解释,明白了。

俺们那旮旯也时兴过你说的这种格子衣服,那几年女孩子过年时都要做上这么一件衣服,套在棉袄外面。可俺记得这种格子衣服时兴的时候是70年代初期。也许每个地方时兴这种衣服的年代不一样吧。


211# mist



是呀,要不是真得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冻伤。


花格呢是当时一种布料的名称,或者说是俗称,棉布的,和毛料不沾边。布面有些各种颜色的格子条纹,比单纯黑灰蓝绿的颜色好看多了,所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3: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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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6:5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苓肯定是特别喜欢看书,而且是书香门第出身,这从她在下乡的箱子里带了本“古典诗词”的书就可以得到印证。

我只是觉得小苓当时处在那个悲凄的环境,又是对着大字不识一个的玉彩说“扫雪烹茶多有诗意”,有点让人觉得不很真实。

213# mist
小苓应该是比较喜欢看书的人。看过红楼梦的人,大概对扫雪烹茶有较深的概念。用在这里,是想衬托出一种差距来。是有些荒谬吧?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3: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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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7: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知道文革后农村有电影放映队,不知道文革前也有,谢谢解释。

那两种绿肥的名字真好听。

228# fan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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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7: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你的解释,特有道理。

219# mist
她不是没别的衣服穿了吗?怀孕的时候,别的衣服穿不上,毛衣多少有些松紧。况且,农村的秋天,9、10月份,晚上已经挺凉了。

对,那一句已经改了。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4: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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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0 17:0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不谢!

我再接着看。特别想一目十行地往后面看,好知道这些人物的命运:)

221# mist
谢谢,改了!这一章后来有些改动,我没有重贴上来。

你的改动和建议我都存到我的文件里了。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我会考虑,加一点必要的解释。
太感谢了! ...
fancao 发表于 2009-8-30 04:3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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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7: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231# mist
那时都在“单位”住,什么事情都由“单位”决定,吃饭也大都在“单位”的食堂。小亮的父母去世以后,他们具体怎么过下来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和我一起插队的同学们都不会做饭,那倒是事实。
那时,省城里以米为主食,要说这些孩子捅捅煤球炉,煮锅米饭或者煮粥,也不是一点儿不会。但是,陈家峁的主要粮食是麦子和高粱,必须磨成面粉才能吃,这就难了。我们第一次磨面就是这么狼狈,我总觉得还没有写出那股劲儿来。那真是惨不忍睹,真让人笑掉大牙!

要说工人家庭的孩子,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我有一个同学,母亲是老工人,后来病退,大概是纱厂里的纱尘造成的,拿劳保不上班。她的父亲是工厂的干部。她妈妈根本不要他们做家务,什么事情都是她包了,我们去她家,她妈还和我们聊天说话。我觉得,那种家庭比知识分子干部家庭更加宠爱孩子,她们自然也就更不懂做家务了。或许有点想当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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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18:0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8-30 09:09 PM 编辑

233# mist
这件事真的很难说清楚,所以我其实一直在回避直接写,有些太“那个”了。
农村的茅房里只有一个大粪缸,上边搭两条木板站脚,新缸拿来的时候都要加半缸水再用,一来避免味道太大,二来避免粪便沾在缸底不好清理,三来,打粪给生产队是要算工分的,加点水就多赚工分。为了防止如厕的时候水溅上来,缸里再加一根木条,立在两块木板中间。那时就看自己的办事的本领了……
不巧,我们刚去一两个月就到了冬季积肥的时间。其实,我们组那时是6个女生,我只写了4个,是为了精炼一些。你想象一下,六个女生两个月,那半缸水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没写完,有事走了,接着写。
当时农民说月经,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统一,因为女孩子们都回避说这些事情。大多是暗示一下,“那个来了”“身上不好之类的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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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20: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234# mist


差不多吧,这里写的玉彩结婚是6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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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20: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8-30 09:17 PM 编辑

235# mist


要不然说小苓很傻呢,不懂人情世故,就是这么个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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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0 20:17:13 | 显示全部楼层
就不一贴一贴地回你了。真得很感谢你,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尽量在文章中解释清楚。等着你更多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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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00:0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谢谢你那么耐心地解释。

农村的生活是太艰苦了。你写得特别有感染力,就连我这没有干过农活的看了你的描写好像都能体会到你们和农民们的不容易!

第三章我看完了,现在晚了,没有时间贴上来了,等明天弄。

小馨和祥龙好了那段(就是祥龙参军走了,给小馨写信,满纸只有一个“馨”字那段故事)是在第几章啊?第三章里没有那段,可是别人已经说小馨是军婚了。难道我在什么地方漏看了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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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1 11:0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ancao 于 2009-8-31 11:05 PM 编辑

244# mist
雾儿,
我可是特别感动。你没插过队,还对这么又土又俗的文章有兴趣,这么耐心的阅读修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说得那一段在第四章,《爱情炊烟》。第三章里只是打了个铺垫。这一章主要讲荣巧和赖孩的故事,中间穿插了一些农村搞政治运动的情况。

我的写法不像传统小说,有些像美国的连续剧,每一章都是一个比较独立的故事,但是中间又有联系。为了保持故事的相对独立性,时间上就有跳跃,每一章有倒叙。应该能看明白吧?

《爱情炊烟》是第五章,敲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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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23: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

我没下过乡,但喜欢看农村的小说;没当过知青,但喜欢看知青的故事:)

对,我看出这篇小说的框架结构了,确实是每章是个独立的故事,但人物是前后贯穿的,用农活给串了起来。

喜欢看你对那些农活的描写,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情。像竹子过去指出的麦子出多少白面,稻子出多少米,俺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我刚又把第四章看完了,这章主要是写进财的故事。

245# fan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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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23: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我才发现,你给我的版本“横塘祸水”是第三章,而在这线里是第四章。难怪你说祥龙和小馨的故事在第四章,可我今晚把第四章看完了,也没看到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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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23: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9-1 12:25 AM 编辑

第二章 横塘祸水





    双抢完毕,打完最后一场,送公粮的人连跑带颠地奔了回来。陈家峁顿时沸腾起来,场上就像开了锅,高高兴兴地围着一圈圈的人。会计顺和管账,记工员老金祥看秤,保管员德叔在一旁监督,队长指挥着几个大小伙子抬着一杆几尺长的大称,一笆斗一笆斗地分麦子。一家一户,呼儿唤女,欢天喜地,来回穿梭一般往家里抬。本来堆积如山的麦子眼看着成了一片空地。

     终于,今天不用再加晚班了,人们突然松懈下来,麦场上空空荡荡,村子里静寂无声。

    吃完晚饭,小苓擦了把澡,换下穿了几天脏衣服。借着天边的余晖,她端着脸盆,来到了一个池塘边。

    这个地区没有大河,也没有小河。陈家峁只有几个小池塘,星星点点的散落着。大家吃喝用井水,洗衣洗菜靠池塘(见后面总结)。这个塘就在村子旁边,一头紧挨着大路,转过来有几棵大树,不远处伸进去一块,架起了几块青石板。今年的雨水好,池塘满满荡荡,那几块青石板也快要被淹没了。

    小苓坐在青石板上,把衣服拿出来搓洗。池塘里波光闪烁,天边的晚霞和池边的大树映在塘面,和几片浮萍一起,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一丛丛芦苇中,偶然传出几声虫叫蛙鸣。世界突然变得这么恬静,她不忍心搅乱如此美丽的景色,静静地坐了下来。

    晚霞渐渐地融化在涟漪中,夜色悄悄来临,大半个月亮慢慢地露出了笑脸。小苓这才匆匆地漂洗衣服,三把两把拧出来往回走。

      大树下突然站起两个人,把小苓吓了一大跳,“啊,谁在那儿?”

    “小苓,这么晚了,你咋一个人鬼鬼默默 (见后面总结) 地跑到塘边上来了?”

    “荣巧,是你呀。你才鬼鬼祟祟的呢!吓我一大跳。” 小苓这才定下心来,嬉笑地反问:“这么晚了,你跑这里来干嘛 (吗) 呀?”

    月亮下看不清脸色,却能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慌乱,“俺家的自留地收完了,来看看,琢摸着还能种点啥。俺家就俺跟俺娘,祥龙走了,俺娘也不能下地,请赖孩来帮俺想想办法。”

    小苓这才看见,赖孩站在她旁边。农村里封建不开化,这么晚一男一女独处,确实让人多心,难怪荣巧急着解释。不过,小苓傻乎乎地,根本就没往那边想。

     “对了,我记得,你家的自留地是一号,在哪儿?”

     荣巧指点给小苓看。离这儿不远的塘埂上,有一个出水口。今年的塘水太满,出水口临时堵上了一段,免得水大冲了庄稼。一条小渠卷着涓涓细流在月光下淙淙流淌,紧挨着水渠的第一块地就是荣巧家的。

     不管公社化了多久,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一如既往,寄托在拥有的基础上。小苓还记得,去年来这里没有多久,公社突然决定,可以分自留地了。队长从大队接到通知,一路小跑着往回赶,立刻带人到地里丈量,还通知大家晚上到队屋里开会。全村老少奔走相告,一下大家就全都知道了,个个喜笑颜开,那个热和劲儿,简直就像过大年。

     队屋的房梁上吊起一盏汽灯,拢了一堆秫秸烤火,劳力们团团围住,也不怕烟熏火燎,只听见一片欢闹声。虽说一家来一个人开会就行了,可还是来了很多列席的,妇女们都挤在门外探头探脑。

     知青也算一户,因为没有男生,队长叫小苓作代表进屋里。她和骚狗娘一起坐在门口,不敢往男人堆里挤,荣巧也倚着门框挤在她俩旁边。

     队长少见的高兴,嬉笑着嘴说:“今年上头的章程又变了,每家三分自留地。还是老规矩,跟以前一样,塘边、村边、路边那几块好地,俺已经带着人量好了,分界都犁了出来。咱今晚抓阄分号。”

     小苓不懂,悄悄地问:“抓什么阄?干什么呀?”

     荣巧和骚狗娘一人一嘴,争着解释,综合多年大批判中学到的知识,小苓才明白过来。

     所谓自留地,就是分给每家农户自由支配的土地。这种土地不用交公粮,可以种植自己想种的庄稼,不管种什么收多少,都归农户自家所有。可是,自从四清运动以来,农村政策多变,有时能分自留地,有时却又收回去。尤其是文革开始以后的这一段时间,差不多年年折腾,简直烦死人了。

     村里人有了经验,在允许分地的时候,就捡“三边一肥”的好地分。可是,每块地的肥力毕竟不同,还有些边边角角不容易丈量,糊里糊涂地,实际的亩数就稍为大一些。大家都想争抢好地,沾些便宜。于是就产生了一种原始的民主,先把田块丈量好,按东南西北转着圈编号,然后每户抓阄。抓到好地是运气,抓到坏地也就不会抱怨了。

     “不就是一块地么,还有什么好坏?有多大的不同,要这么麻烦?”小苓傻傻地问。

     “那可不是!离塘近,浇水方便。离村近,离路近,上肥方便,打理着容易。地肥,每亩地能多打上一两百斤麦子哩,咋能一样!俺这村子小,又是个杂姓村,人都平和讲理,队长也公道,没人敢龇毛。有的村子,年年为分地打得头破血流呢!”

     正说着,一顶破草帽传到她们面前,骚狗娘从里边抓了一个纸团,笑着叫小苓也抓一个。小苓让荣巧,荣巧笑着说:“俺只算半个代表,祥龙已经替俺家抓过了。”

     小苓就抓了一个,再把草帽传过去。打开纸团一看,上边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数字。不知道是9还是6,凑到灯亮下才发现,下边有道黑杠,才认出来是6。骚狗娘抓的是11。祥龙抓了两个,荣巧要了1号,把9号给了她姐姐。

     小苓现在才知道,1号地就在这塘边上,离村子最近,难怪那天荣巧高兴得直蹦,一连声地夸祥龙能干,抓了个好阄呢!

     “赖孩,我们那块地里的麦子也割完了,你也帮我们参谋参谋,种什么吧。”小苓看见赖孩站在旁边,有些尴尬,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有了自留地,大家都想最大限度地利用它。有的人聪明,在麦地里套种豆子,麦子收掉,豆子也就长起来了。小苓她们不懂种地,队长找人帮她们的忙,这一季麦子收成还不错,她们已经很知足了。祥龙当兵走了,荣巧家没有人手,也单种了麦子。麦子收割以后,看着空空的田地,当然心疼。

     赖孩本来还有些躲躲闪闪的不自在。他家是陈家峁唯一的富农,平时见人都低着头,更不敢和插队的知青来往。前些天,他娘见学生们没菜吃,想让他送一碗酱豆子过去,他爹想了想说:“咱还是别惹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人家觉悟高,不敢要,再找个由头出来,还不够咱挨批判的!”

     他娘不服气,“天底下哪有那样的人,还能不知道好赖?这么小的丫头子,没爹没娘的到俺这里来,俺心疼还来不及呢!还能下毒药给她们吃?”她舀出一碗酱豆子,端着来到知青的住处,还没进门就碰上会计顺和。顺和没好气地问她干什么,“你是富农婆,别跟学生拉拉扯扯的!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他娘知道顺和是民兵排长,尝过他的厉害,吓得跟头流星跑了回来。以后,赖孩就更不敢和学生打交道了。

     他见小苓主动和他说话,还要请他帮忙,心里特别痛快,指指点点地笑着说:“俺也不懂多少,你要俺帮忙,俺一定下力气。你看,荣巧这块地离塘近,用水方便,本来就是水田。今年节气早,队里淘换了些改良的晚稻种子,听说生长期短,成熟得快,大田里插了一些,还有些秧子没插完呢。要是打起田埂放上水,找队长要些晚稻秧子插上,不到霜降就能收了。”

     “那我们的地呢?”小苓急切地问。

     “你们学生那块地在南头,离塘远,够不着水。最多只能插一季麦茬红芋。”

     “俺今儿也听队长说了,剩下些晚稻秧子没插完,要是没人要就扔掉了。听见的人不少,没人接话呢。咱这里的人都不种晚稻,插秧耘田太累人。俺家又没有人手。万一下了霜稻子还没有黄,就糟瞎了一季。”荣巧有些担心。

     赖孩反倒比她更着急,“只要还有秧子,人手不怕,不就三分地嘛!俺帮你,咱俩一晚上就插上了。你都已经翻过地了,这么好的月亮,俺今晚就能帮你把田埂子砸实,灌上水。” 可是,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俺可不是老天爷,只管种,不管收啊。你还是先回家跟你娘商量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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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23: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凡草,那个池塘是死水吧?老乡们就在里面洗完马桶又洗菜啊?

“鬼鬼默默”是当地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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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31 23:2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mist 于 2009-9-1 12:33 AM 编辑

第三章 横塘祸水



    水稻栽完了,麦子收下了,麦茬红芋也插上了,地里的活轻松起来。顶着流火的太阳经过双抢大忙,知青们这才真正地见识了艰苦。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可是,队长还是一大早就吆喝开了。硕大的启明星挂在天边,大枣树先醒了,一缕霞光照亮了树梢,枝叶在晨风中摇动,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

   村后那排房子里有了响动。这房子长了一截,最西面又接出一间屋子,房门开了,一个男生走了出来,迎着队长走去,“队长,早!今天干什么活?”

   “大成,起了啊。”队长点点头打招呼,“你拿上扁担绳子。女子们打大蜀黍叶子,劳力们把打下的叶子扎成捆挑回来晒干喂牲口。”

   大成是69年春末夏初来这里的,虽然时间不久,也开始明白这里的俗话了。大蜀黍就是高粱,玉蜀黍是玉米,高粱秆子就是秫秸。

   他是高三的学生,在学校时是某一派红卫兵的头头。成立红色政权时,他是三结合的学生领袖,当了学校的革委会副主任。上山下乡开始的时候,他的工作是动员别人,一直到最后,他把大家都送走了,才发现自己也在所难免。

   本来陈家峁只有小苓她们四个女知青,年龄太小,生活上有困难。恰好小亮的哥哥大华正在要求从山区(见后面总结) 调过来,大成就和他一起来到这里。房子的西边又接了一间屋子,稍微宽敞些,他们两个人住。中间有泥墙隔开,两边不通联,但是吃饭都在一起。

   大成年纪大些,老成些,懂得人情世故,也喜欢操心管事,很有点领袖风范。大华恰恰相反,知道自己是“美蒋特务的狗崽子”“黑七类”,遇事退避三舍。于是,大成就在女孩子们面前发号施令,俨然成了户长。(见后面总结)

   大华也起来了,拿着扁担绳子出门。大成看看女孩子们还没出来,就过去敲门:“快起来,队长招呼下地了!今天轮到谁做饭?小馨吧?”

    这个村子地多人少,劳动力不够。除了个别老人身体不好,在家里带孩子做饭不出工,男女老幼都要下地干活。一般农家,每天清晨留一个人在家做饭,整理家务。上午和下午大家一起出工,收工前一个小时左右,妇女提前回来做午饭或者晚饭,每次扣半分工。知青们也照葫芦画瓢,几个女生每天轮流做饭。大华和大成不做饭,包下了挑水、出粪、到矿上买煤、去公社磨面打米等重活。

    小馨在房间里答应了一声,大成说:“新麦下来了,中午吃馒头,早点把面发上。早饭还是喝高粱面糊糊吧,放把豆子,经饿些。”

   小苓,小亮和小惠睡眼惺忪,一步一挪地出来,打着呵欠闭着眼睛跟着大成他们往大枣树下走,那儿已经等着一些人了。

    荣巧嘴快,一见她们就喳喳叫起来,“看你们穿的这身衣裳,一会儿还不叫蜀黍毛子刺挠死了!”

    小苓奇怪地问,“什么是蜀黍毛子?”

   “蜀黍毛子就是大蜀黍上长的刺毛,扎到身上疼不死也能痒死!”

    看她们几个还是糊里糊涂地不明白,荣巧说,“别问了,到地里就知道了。赶紧回去,捡那最破的长袖褂子,长裤子穿上,既要能护住胳膊腿,又要通风凉快。听俺的话没错,保你不吃亏!”

    小苓她们看看大家,果然个个都是这样打扮,一个个衣衫褴褛,却都是长袖长裤。奇怪,前些天下地的时候,尽管太阳晒的人满身流油,也只见个个都是短打扮。

   别的没有,破衣服还发愁?小苓拉出一件穿了几年的棉袄罩衫,上边已经打了不少补丁。来到农村以后总是吃杂粮,又没有油水,她们越吃越多,越长越胖,这件破褂子单穿起来也不显得肥,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还有几个没补上的窟窿通风透气,挺符合荣巧的要求。

   一帮人呼呼啦啦地拥到高粱地里。今年雨水充裕,高粱长势很好,已经有一人多高,几大块地连在一起,郁郁葱葱,很有些青纱帐的气势。队长知道这几个学生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就叫金华,“你是妇会的头,你教教她们吧。”

   “这活有啥教得 (的) 。” 金华笑着走过来,指点着说:“一看就明白了。这大蜀黍叶子长得太密,风吹不透,太阳晒不进来,就会疯长,杆子能蹿上天,还不结秫秫。”她一边说,队长就一边做起示范来。他那只手简直就像把刀子,右手一伸,刷地一下,没见用劲就掳下一条,顺手用左胳膊夹住。仿佛一眨眼功夫,他身边的几棵高粱就亭亭玉立起来,下半截半人高的秸秆全空了,叶子一下都跑到了队长的怀里。

      身边的高粱刷刷地响了,小馨拎着几片高粱叶子钻了出来。她把叶子往地下一丢,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摇晃着脑袋甩去头上脸上的汗水,噘着嘴检视手上割破的地方。小惠和小亮也抱着高粱叶子出来了。她们相互看看,通红的脸上大汗淋漓,全身衣服都湿透了,从头到脚全是灰土。小苓的小辫也散了,披头散发地粘着一滩碎叶子,那副模样可真 (是)滑稽透顶。可是,这会儿谁也笑不出来,只顾上张开大嘴喘气。

   金华也抱着满怀的叶子出来了,悄悄地对她们说:“你们少歇会儿,还是赶快回来干活吧。别人都快打到地那头了,就你们几个还在这头晃荡,已经有人说闲话了,一会儿队长知道了又要骂人。”

   小苓知道,金华是个好人,干活又快又好,一定看她们太慢,回头来帮她们。这个村子里,只有四个妇女拿到八分工,队长的弟媳妇小驴娘,庆花,金华和骚狗娘,其中庆花最挑剔,金华最善良。

   小苓虽然累得发昏,可也不敢落得太远,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又钻了进去。

   一会儿,路上传来队长的声音,小惠和小亮也急忙往地里钻,只有小馨还赖在地头不肯动,眼泪汪汪地说:“还不收工?想吃人肉包子啊?我都快被蒸熟了!”

   小苓正担心队长发火,却听队长喊道:“停手了,把你们打下的叶子都抱出来,吃早饭了。”哇,这简直像一道大赦令,大家“哗哗啦啦”地抱着高粱叶,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

   可是,全身上下毛烘烘的,满身大汗被太阳晒干,又在皮肤上结了一层盐霜,奇痒难忍,无法形容的难受。

   绕过高粱地,前边是一片稻田。这都是早稻,已经开始孕苞抽穗了。水田里飘过微微清风,带着丝丝水汽和点点稻香,拂在汗水浸透的脸上,顿时让人感到一阵凉爽。

   小苓抬头看去,不远处有个池塘,隐隐约约地从起伏的稻子里露出一汪清水,太阳在水面闪烁,一道道金光晃眼。塘边有个出水口,涓涓细流顺着水渠往下流,她走近水渠,蹲下去把胳膊泡进水里,撩起水一把一把地往脸上泼,清清凉凉的简直太舒服了,她畅快地出了一口气。

   突然,池塘那边传来了扑通扑通的水声还夹杂着人的欢闹。

   “哇,那个塘能游泳?我们也去吧。”小苓高兴地叫了起来。

   小馨说:“我不会游泳,又没有游泳衣,怎么下水呀?”

   “没事,我们不去深水,就这么跳进去,在塘边上泡泡,把这一身汗冲掉也是好的。湿淋淋地怕什么,离村子不远,回家再换衣服就是了。”小亮和小惠也跃跃欲试。

   小苓带头,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往稻田深处跑去。荣巧发现了,急忙喊她们,“傻丫头,快停下,你们想干啥?”

   “荣巧,快来,咱们一起去。这一身黏糊糊,难受死了!对了,就是你说的,‘刺挠死了’,到塘里去洗洗多好。水不深吧?”小苓哪里肯停脚,扭过头来一边答话一边继续往前。

   荣巧急了,三步两步追过去,“不能过去,塘里有鬼!”

   “咳,大天白日的,哪会有鬼!快来吧!”

  

   小苓不解地问道,“这个小塘有什么好怕的?我都敢在大河里游泳,几里路不成问题,还会在这里淹死?”

   可是,她再仔细听听,咦,好奇怪,塘里静悄悄的,刚才的人声水声怎么突然消失了?难道真得是(地)被鬼抓走了!(?)“人哪(呐)?怎么没声音了?”

   没等小苓走上前去仔细看,荣巧赶上来一把揪住她,小苓脚下不稳差点摔进水田里,气得嚷了起来:“干什么呀?你真得(地) 被鬼缠住了?”

   还是金华好心肠,看小苓傻得真不透气,就悄悄地对她耳语:“傻丫头,这不是你们城里的游泳池。这是劳力们洗澡的地方,一个两个都光着屁股泡在水里头,咱女子们哪能上前?”

   小苓这才明白了,一下窘得满脸通红,急忙掉头逃跑。荣巧哈哈地笑了起来:“跟你说听俺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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