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牙惨状

（写作年份待查，十多年前了）

方壶斋

信奉孔夫子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我，左侧三颗磨牙破碎后留下的残根近十年里没有动过，因为我右侧还有一颗智齿，一颗大磨牙以及该牙前面的所有牙齿可以咀嚼。今年7-8月间，左侧牙疼得厉害，是牙根前面的一颗稍微有点松动的小磨牙。我在美国没有买牙医保险，加上我有一些不休即废的存休，就决定回国一次，顺便把牙根拔掉，过一个月以后做假牙。我想得挺好，请的假加上周末是六周。

到了北京以后，过两天去天坛附近的口腔医院牙体科看病。牙体科那一层楼有几个小诊室，一个诊室一个大夫。我拿着挂号条走到一个诊室门口，一个医生告诉我先去分诊。所谓分诊室，是一间硕大的诊疗室。很多人进去就分不出来了，就地治疗。我以为那里是主治医生，小屋是专家，想，我的毛病，主治医生可以了。

到了叫我的号的时候，我走了进去，朦胧中只见白大褂们飘来飘去，本来在我面前还是个年龄较大的女医生，等我躺到了病人椅上，却发现旁边的医生是一位年轻的女大夫。“哪不舒服？”我说我左边有一些残根，想看看能不能拔掉后做假牙。“那得上x 楼先拔牙。”原来他们这里分工还挺细，牙体科不拔牙。我问她拔了牙多长时间可以做假牙，她说三个月。这下我傻了。我没有那么长时间。她又看了看我的右侧，那里也有一颗磨牙的牙根。她用探针捅了捅别的牙，说：“你这边两颗牙都有洞，得补。”我说不会呀，我的右侧牙从来没有疼过呀。她把探针插在我的牙上，说，你看都站住了，还说没洞。我也没想起来要个镜子自己看看，就说，那就补吧。她用银汞补了大磨牙，用树脂补了前边相邻的小磨牙，大概也叫磨切牙，因为再往前就是切牙了。

就在她准备材料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还是学生。她说她毕业了。旁边一个闲着的男医生说，人家是研究生哩。我看了看她，年龄也不像是本科生，于是略感放心。可是补牙的时候，那位男医生不时地看一下，还问她为什么里边用银汞，外边用树脂。她很流利地回答了问题。我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了：这不是在上课呢吗？

补了牙以后，我立刻觉得有点别扭：一是感到自己被利用了，成了实习生练手的试验品，二是我是来看左边的牙根和前不久疼的那个小磨牙的，却让她钻了右边平常不疼的牙。我就又提起左边的牙，说想看看它有什么毛病。我回国以前，它已经不疼了，所以那天在医院了，怎么摇它，敲它都没有感觉。女医生说还是得先拔了牙根再看。我说是不是照个牙片能看出来。她说那就照个牙片吧，就给我开了单子，并且写好了病历。我扫了一眼，只见第一行上写着什么什么病人牙齿有洞，要求补牙的话。我心里说我没有要求，是你查出来的让我补。不过我也没有往心里去。

照了牙片，第二天才能取。又颠颠地从西城骑车到天坛取片子。其实在我家附近，就有拍牙片的私立医院，比口腔医院还便宜两块钱。我拿了牙片，上楼去找这位李医生。站台子的说不在。我想她一定是回学校上课去了。我就说，给我找个人看看牙片。“那得先挂号”我说这是昨天医生让我照的，为什么还要再挂号？那个站台子的女的一脸不屑地说，那也得挂号。这时旁边一个男大夫看见了，说我给你看看。“你的牙得拔掉，根上牙龈都严重退化了。”其实我想知道牙体内部有没有龋齿现象。牙龈退化我早就知道，用不着他告诉我。我想再问，可是他已经不耐烦起来。

后来我又到一些私立的或者独立核算的牙医诊所问做假牙所需要的时间，回答都是三个月。我想既然我没有时间，残根还是不拔了。一个同事正巧也在北京，也有看牙的需要。我电邮她问她的经历如何，她回电说是一个痛苦的经历，假期都给糟践了，没事别拔牙。这样一来，我便把拔牙的念头放弃了。

随后我去了武汉。以前回来的时候，曾经到家附近的解放军000医院洗过牙，80元。所以我又去了000。因为当过解放军，所以对军队医院很有感情。北京的军队医院我没有去，是因为太远了。三年前给我洗牙的那个女大夫还在，可是这次她不干活，坐在那里看小说。干活的都是一些实习医生。有师哥师妹。我想洗牙不是什么复杂的操作，实习生也做得了，不过，当他们给我分配了一位脸白白的，好像敷了面膜的一个小师妹的时候，我还是问了一句：“你来做？”“怎么，不行吗？”她挑战似地说。我立刻败下阵来：“可以，可以。”

小师妹到底是实习生，洗的时候态度蛮认真，完全没有那位女大夫从前给我洗牙时候的摧枯拉朽的作风。洗到半路，另外一个小师妹接过来继续做。我想，实习机会均等，也就随她们去，又不疼。何况这位小师妹浓眉大眼，整个一个工农风格的美人，惹得我不时偷偷地睁开眼睛看一下她。那眉眼离我如此之近，使我感到受宠若惊。我喜欢女人的真眉毛。我看到女人描的的假眉毛就倒胃口，觉得那像日本演戏的女人。

洗完了牙，我又问牙根的处理，回答是一样的，得拔掉。我又问拔了以后得多长时间能镶牙。他们说一个月。真是一个地方的牙医一种说法。我在武汉也没有一个月了，所以这牙根拔不拔，我还是很犹豫。但是我右边有一颗磨牙的牙根，我决定拿它做试验，看看拔牙是什么滋味。交了50块钱以后，一位师哥过来给我拔，师妹们在旁边看着。麻药开始发挥作用后，他开始拔，没想到我那牙根其实已经很少了，所以没有费什么劲，只听见牙根脱离牙龈的刺啦一声，就完了。

在000 看了牙以后，我还是在各个私人诊所找大夫咨询，因为私人诊所不用挂号，但是不同的诊所意见都不一样。一个地方说我的前两个牙根可以保留，做根管治疗以后套上金属套，以阻止上牙继续往下长，以后再作打算。他说他可以在十一以前的数天里做好，每颗牙 200 元。另一个地方的大夫则说我得拔掉牙根。我问他那个医生的分析怎么样，他说不可能做得那么快。

令我丧气的是，私人牙医发现我的左上侧智齿牙面上有一块黄色牙结石没有洗掉。后来我到000 医院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说害怕是补的牙，没敢动。我又去问了几个私人医生，再回去，说：“难道你们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这是结石还是补牙材料？”那位给我拔牙的师哥让我躺下，给我除掉了那块牙结石，当然，还是在小师妹的虚心学习之下。

离开武汉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左侧的残根都拔掉，即使回美国不镶牙也没有关系，因为拔与不拔，上牙都已经压下来了。我看到一个小医院门口挂着看牙优惠的横幅，就决定在那里把牙拔了。因为我问的第二个大夫主张我拔掉左侧的上智齿，我看了看，它没有下面的对牙，也真没用。就付了拔牙根和智齿的钱。

这位牙医是个医生，不是实习生，但是他很性急，打了麻药两三分钟后就动手拔，疼得我直流眼泪。我脑子里想的就是幸亏我没有生在解放前当革命分子，否则早受不了酷刑当了甫志高了。完了以后，我问他为什么麻药不起作用，他说麻药得十分钟才起作用。我心里恨道，你知道怎么还不遵守规定？就这样，上边的智齿我说什么也不让他拔了。

我在000 拔掉右侧的牙根以后，一直觉得隐隐地疼。起初以为是伤口所至，后来才发现，是北京口腔医院给我补的那颗大磨牙，现在对冷热咸酸反映都大。还有持续的轻微的酸疼。我上网一查，发现庸医在补浅洞时常常钻牙过分，伤及神经，好牙也给补坏了。离回美国只有不到两个星期了，我已经买了车票到上海去，最早在离开前十天回到北京。如果去找口腔医院论理，他们一定不认账。如果重新补，说不定得杀神经，那就需要时间。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拒绝那个实习医生，为什么不要个镜子来看看。

（其实那个实习医生给我做的还不错，就是开头疼了一段，以后就没事了）